天地一池春夹在了运河和西湖之间,离着靖南伯府也只有四个街坊。水绕后宅,秋景如茵。

内堂。

伯夫人年老不能坐宴,高兴太过了就疲倦只在内堂靠着隐几懒枕,含笑看子孙们磕头贺寿。自有媳妇们操持。

大少夫人虞氏仔细看完了郑家礼单,深红烫金纹的封面。分外喜庆又俗气。大少夫人指尖在单子边缘上捋平了两条小折纹,递出去叫随身婆子收起来。她四处一望,在内堂帐边看到了范夫人的身影,便移步而近。她终于寻了空子,悄悄拉了了范夫人。递个眼色,

二人不起眼离开,走到内堂外廊下赏花。

内堂前摆着的寿字菊一盆盆堆成了花景,鲜艳夺目。引得客人们闲话观赏,女眷们的新裁锦绣裙锯来来去去,炫丽缤纷处倒也花山还要出色。

外廊下没有摆花山,只有清渠浅沟,流水淙淙。大少夫人看了一眼随身婆子,婆子自然守住廊口不要人过来。她才放心悄悄问范夫人:“宫里这情形如何,是不是——?”淑妃这情形是不是不太好?

“放心。听着说还稳。”范夫人含笑,淑妃怀孕实在是一家子上上下下都提心吊胆的事,“我昨天还进宫去探望。二嫂子在宫里呢——”

承恩侯夫人一直怀疑女儿足十月还没有生。这一定是张德妃下了药。或者是让郑家深藏不露的女大仙施了咒谋害淑妃。总之都是恶逆死罪。她夜里哭,白天求了大房夫人娘家靖南伯出面,求了太后。太后再去和陛下说,让承恩侯夫人进宫里陪女儿到生产。

官家竟然就准了。

“陛下本不肯准的,祖宗没有这个规矩。是张德妃得了消息。在后宫再三为淑妃求了情。”

“张德妃……她最近干的那些大事得罪了多少人?若是再给她添一个残害皇嗣的罪名,她那里担得起?”

宫中事多。亲朋们自然就都来范夫人面前探消息,问侯淑妃,消息分外灵通把朝中的局面也看得清楚。不方便直说,暗暗也提了几一句:“映风的事,你只管放心。都知道宫里谣言绝不是真的。”

“……”所以大儿子和宫里老青衣的事,竟然全城都知道了?范夫人心情差透了。前几年是大儿子和叔妾私通,好不容易选驸马的时候恢复了名声。如今长公主还没安抚住呢,一直等着还人情。

转眼,诽闻主角又换成了老青衣。

内堂里还是亲朋们低声劝着,如吴通判夫人文氏最知范夫人的心,伴着她柔声道:“你那孩子不一样。生下来就是漩涡里的人。但这孩子多有眼力?不和长公主近,也不和庄文太子近呢。这就是对得起你对得起淑妃了。我家夫君还在问,这谣言怕是九公子自己拿的主意罢——?”

文夫人和吴通判大人不知道这事是谁传的,还以为是傅九自己自污,吴大人很是佩服,暗暗倒觉得傅弟弟到底是范家的子孙,聪明。会明哲保身。

若是他,生得京城四公子的俊俏脸,绝没办法受这个冤枉。

范夫人听得哭笑不得。

她可是知道必定和郑家娘子脱不了关系。不为别的就因为在儿子一被她这个亲娘问,就装傻装不知道,这不就是和那郑娘子有关系。大儿子一心包庇她?

儿子已经不是年少时,早就有了城府,有了亲娘也没办法料到的事。但范夫人却又能一眼看穿儿子的心思了。

总之,儿子喜欢那郑娘子。事事偏袒于那娘子。顺着这个方向一猜就全明白。

“最近,长公主的身子越来越好了?”

文夫人与她一起在伯府花园里赏秋,轻声问。范夫人醒过神,手指抚过身前半人高的花丛,叹了口气:“听到风声了?”

“怕你不知道。提醒一声。”文夫人笑,“却是我多虑了。你哪里能不知道?”

她摇摇头不言语,正欲说几句,虞少夫人却亲自来,请了她到内堂与婆婆伯夫人跟前说话,范夫人诧异,伯夫人要体面方才受儿孙们叩拜时看着还健康,接旨时言语清楚。其实老年有病撑不了一会儿就累得不方便见客了。怎么还有事找她?

内堂里,伯夫人小睡了一会儿又睡过来。年老之人睡不踏实了。她模糊见得范夫人走来,伸出来的的老手有些颤,这是年老有病的原因,伯夫人问的也是长公主的身子。范夫人连忙回握着道:

“听说是好些了。”

“我们家的那位,听说陛下封了一位赵慧儿福宁县主。是不是就是映风以前订亲的娘子?”

虞少夫人的消息也灵通,亲手端新茶到了她手上,又转头看看婆婆,对范夫人苦笑,“怕你不知道,知会你一声。是近几天太上皇精神极好,我们家的进宫请了一回安,看到御医在跟前,本来以为是有什么不好。太上皇却说是平安脉,还赐了席才让回来。我们家就猜着是不是长公主的身子好些了?”她说的是靖南伯前几天进宫向太上皇请安了。

“应该是如此。”

“那映风的亲事——”

这话叫范夫人苦笑,靖南伯府问起大儿子,不就是为了淑妃?但靖南伯家的虞少夫人不是承恩侯夫人,分寸把握得极好,稍提一句见她来难就笑了:

“按说,你有那位慧儿县主安排在宫中,对长公主的病情恐怕知道比我们多?我们家那位只怕你不知道,特意叫我悄悄和你递个消息儿,让你们家有个准备也好应对。别嫌我多事就好——”

“怎么会?”

她确实是了如指掌。甚至听说了长公主上个月来了一回月例。虽然只有一天。但林御医开的药是见效了。太上皇听得消息极是欢喜。从伯夫人跟前别过,范夫人沉吟着出了内堂。文夫人等在廊外看在眼中岂不知道她的心思?

长公主招驸马的事,不能再拖了。总应该有个了局。

“早些促成长公主成亲就好了。”她轻声提醒。

“为难的只是,长公主驸马不能叫外人得了。”范夫人沉吟着,她今日一身福红色小团花背子,腕间配着金环缀花串镯,十几只细金环以缠枝金丝相连撞得碎响。平常她一向庄重只戴玉镯,今日偶尔一换这声音听得她心烦,“驸马不是映风,也应该是咱们自己人。否则对大姐儿不方便。”

总不能让长公主倒向张德妃或者程婉仪。

“方才伯夫人没推荐一个?”

“你看中谁?”范夫人笑了,闻弦歌而知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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