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宗南战记·恒煊 二 上

恒煊与文江谈话间,外面又一次喧哗起来,俩人冲出房间,见船上所有人都看向岸上,指指点点。

此时阳光正好,恒煊所在大船离岸有二十几米,恒煊一眼就看见几十名芳国平民跑到岸边正用力挥手呼叫。

海中各船上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恒煊与文江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惊讶的眼神。

果然,岸上的芳人背后冲出十几个打扮与芳人不同的一群人。

是曼人!

恒煊看见光头曼人一冲到岸边,提刀就砍,芳人中男女老少皆有,一边四散逃跑,一边惨叫。曼人冲上去就是一刀捅穿一人。

有几个壮年男子向海里游来,有一个男子推着木盆,里面有个包裹,在水中奋力拔水。

“还杵在那干嘛?快拿起兵器下船杀人啊!”

恒煊青筋暴露,大声咆哮,急忙在四周转身寻找。最后冲进房间拿出一把刀,咬牙切齿的吼道:

“乃公今天就要杀光你这些曼奴杂种!”

就要下小船,几名侍卫连忙抱住他,恒煊急得跺脚,大喝:

“拦我作甚?”

一年长侍卫拱手沉声劝道:

“少主不可以身犯险。”

恒煊瞪大双眼,反问:

“怎么就以身犯险了?这一船有五十多个刀剑俱备的男人,岸上不过十几个曼人啊。”

另一名侍卫又急声劝道:

“安知岸上还有没有其他曼人!”

“再有曼人就一起杀啊!这海上这么多船,凑齐一千人也不再话下吧!”

“少主请向四周看着。”

恒煊疑惑四顾,只见这大片海域上的几百艘大大小小的船竟齐齐拔锚,远离海岸更远,现在只有恒煊这艘船离岸最近,甚至显得唐突。

恒煊震惊不已,气得都结巴了。

“就…就…就十几个在岸上的曼人竟把几百艘船,上千人都吓跑了?”

那年长侍卫又道:

“就几个平民而已,不值得我等舍身去救。”

恒煊又道:

“那要是我在岸上呢?”

“属下必拼死护卫!”

恒煊狞笑道:

“那我现在就冲上岸,看你们冲不冲来!”

就要下小船,一手推开挡他的侍从。

“滚开!你敢拦你家少主?”

“属下不敢。”

所有侍卫半跪于地,年长侍卫道:

“主公于攀城,稍有差池,少主就是恒氏家主,请少主以家族兴亡为念!”

“请少主以家族兴亡为念!”

恒煊胸囗剧烈喘息。

“那我以恒氏少主的身份,命令你们立刻下船救人!”

年长侍卫道:

“主公临走有命,属下只管保护主母,少主,少小姐及文氏二位少主,请少主不要为难我等!”

恒煊还要说话,却见文江到了他面前。恒煊皱眉压着火,低吼道:

“你也要拦我?”

文江冷着脸沉声道:

“你先冷静下来,好好想想,看看四周吧!这周围都是附近领主的船只,和我们这艘船一样,上面都是大夫士族的亲属,甚至包括大夫本人逃难的。”

“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想都不用想,各大船上肯定也有巨额黄金白银。曼人又没船,你觉得你父亲如果是防曼人,有必要在船上安排五十几名亲卫吗?”

恒煊突然一惊,毛骨悚然,哑声道:

“怎……怎会,竟然……”

文江意味深长道:

“芳国大商船队航行时,如遇遭大风而损失的单船,如船主又不是太熟悉的某家小领主,商船队是不介意杀人掠货的。

大海太大了!大到什么情况都能发生。大海又太小了,小到装不下人心的贪念。”

文江阴冷的扫视外面的船只。嘲讽道:

“像吕宋,爪哇这些外岛,在要发展自己的商船时,半岛领主自已又没有那么多物产,只有转运权,表面上相安无事。

可实际上呢?外岛领主要发展自己商队时,前一百年是出去十趟,就有九趟再也回不来。什么消息都没有,可总会有一趟回来的,也知道没有那么多的风浪。

即便有风浪,怎么可能一队近十艘船一艘都回不来,就那么凑巧全被风刮走了?”

文江如此下了定义。

“大量财富与无边无际的海洋即助涨了芳人的好奇心,开拓心,可另一边也助涨了私欲和贪婪,大海放大了芳人所有阴暗面和光明面。”

“芳人互相了解芳人,如果这艘船上的护卫少了,他们肯定会和蔼可亲的前来帮忙,问你需不需要护卫,你最好说需要,只是最后会要点护卫费,如果你傻得说不需要,他们也会笑着离开。

不过当天晚上你这艘船就没人了,之后你父亲来寻人,所有人都会说是龙神显灵,用龙吸水将人和船一起吸走了。

当然,这个理由有点牵强,他们经验老道,听过很多故事,会说船着火了,或侍卫见财生恶,劫船跑了,或……”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了。”

恒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虽然知道文江太过夸张,但也明白他的意思了。人心不可测,如果船上护卫充足,别人根本不会起什么歪念头。

但护卫少了,又知道有大量黄金,自然会把其他人摆到要做出选择的地步。

人心是块田,什么种子都有,恶意的种子会被别人的弱小而激发,对黄金的贫念又会盖住善意的幼苗。

恒煊这时看向岸上,芳人在他们争执间已被杀光,只有几个人还在向恒煊这艘船游来。

曼人竟还不会放过,应该是德治人,竟有几人,口咬刀,快速游向精疲力竭的水中芳人,然后从背后砍去,水花翻腾。

那推盆男子游得最远,曼人究追不舍,恒煊沉默不言,取下一弓,搭箭瞄准。推盆男子已筋疲力尽,但还奋力拔水,到一箭之地,恒煊箭放,射在他旁边。

恒煊冷声喝道:

“回去!与曼奴厮杀!”

推盆男子已神智恍惚,听不见船上的少年讲什么,只是麻木的拔水,用头顶著木盆往前。

又是一箭从他耳边穿过,他抬头看船上的人,逃了一晚,游泳又费力,但他还是用沙哑的声音,哀求道:

“救……救…救命……”

三个德治人已赶了上来。恒煊表情阴狠,命令道:

“全部搭弓!”

“喏!”

“求……求求……大人……”

“放!”

五十人齐搭弓,第一轮射死二个德治人,还有一个德治人见势不妙,终于知道往回游。

“再搭弓!”

“刷!”

“不……不要啊……”

“放!”

第二轮终于射死那个德治人,推盆男子亦中箭,手脚抽筋,挣扎一会不动了。

从头到尾,推盆男也没听清船上人在讲什么,船上人也更没听见推盆男无力的声音。

沙滩上的德治人见船上放箭杀了几个同伴后,就张牙舞爪,气急败坏的咆哮一阵,又有几个农妇被活捉,就在岸上奸淫,最后留下一片尸体走了。

一下安静了,沙滩上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宽阔的海面浮着几具尸体。沙滩尸体的血染成小红花,海面尸体的血散成大红花,都用失去生命的人做点缀。

恒煊长久的看着这诡异的场景。他感愤怒,自己是被逼着无法下船杀曼人,那些平民为什么不反抗呢?

一样在海里,返回与他们厮杀啊,为什么就只知道逃命?

曼人是何等的猖狂,在岸上如杀鸡宰羊一般杀了所有人,明明人都逃到海上了,依然穷追不舍,好像芳人越跑,他们的某种嗜杀本能就越被激发。

恒煊认为这些平民上没有可掠夺的东西,但曼人却认为平民有可以被夺走的东西——那就是生命。

平民的生命低廉到所有人包括恒煊都意识不到他的存在,又珍贵到是平民唯一能被夺走的存在。

恒煊想到的是自己被无视了,引以为豪的芳国被无视了,他就胸囗闷到快要炸开,而且无从发泻。

恒煊回头往房间里,眼角扫视倒所有人对他投来的异样眼光,恒煊甚至觉得他们正低声谈论自己。

刚才的大闹显示了自己的幼稚与冲动,对众家臣侍卫而言,自己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少主,这个印象一但刻下,想消除就难了。

但这个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恒煊心中的憋闷快将他窒息了。他躺在床上,闭着双眼,反复思考一个问题。

为什么他连船都下不了?

因为自己是恒氏少主?

如果自己不是恒氏少主呢?

呵呵。

如果是外岛领主自然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如果是平民呢?只怕现在正忐忑不安,朝不保夕的挤在城中,而不是现在这般远离战火,在海上沉浮晃荡。

所以想自己是其他人是没用的瞎想。

得以自己是恒氏少主这个身份为前提想,为什么刚才就下不了船。

是因为自己无权,命令不侍卫。如果有权了呢?恒煊冷笑,他有权了可能就不会想下船了。

一家少主拥有权力的前提是他呈现了能让家人,能让侍卫信服的能力。

这种能力就包括对未知事物的预判。恒煊觉得如果自己有这种能力,就不会下船了。

不要轻易将他人致于必须做出选择的局面,而且是关于自己的选择。

以当前局面和芳人秉性,恒煊知道多半如文江所言,其他船上的人只要十分之一做出的决定是不利这艘船的,那这艘船都凶多吉少了。而这片海湾至少有二三十艘大船。

恒煊憎恨曼人,是他们将自己推到必须做选择的局面。又恍然大悟,曼人也是被芳人置于选择的局面的。

如果不是芳人骄傲自大的去远征亚述,最后惨败,也不会造成当下局面。

也不对,芳人远征亚述是因为有克拉长城,芳人认为有了长城,自已就是安全的,因为有了长城,所有芳人都沉醉在财富,安全的甜蜜梦境中。

芳人几百面对曼人的压迫,终于减轻一半。

但长城防御不是完美无缺的,想这样出一次差错,带来的惨痛教训是让人印象深刻的。

……

恒煊这几天都没睡好,脑子飞速活跃,今天更是想得多。

文江以为他心情不好,就打算让他静静,也就没叫他吃饭。

到半夜,恒煊突然问道:

“你有没有想过,你加冠后,或者……不是咒你父亲啊,你当上文氏家主后,有什么特想做的事情啊?”

文江对他的突然问话也不吃惊,随意答道:

“有啊。”

“是什么?”

“娶一个贤惠的妻子,然后讷十几个妾,最少生二三十个孩子。”

“什么!”

恒煊惊得坐起上身,眼睛在黑夜瞪得大大的,恼怒道:

“你不要戏弄我啊!我很认真在和你讲话呢。”

文江不耐烦,但认真回道:

“我当然知道你是认真在问,我骗你干嘛,我吕宋文氏一支本来就人丁单薄,你又不是不知道。

日升岛上的城将在二三十年后就会成为文氏封地,还有琼岛,到时册封大夫时,我不生几个男丁,谁去继承?给其他吕氏做嫁衣吗?

我爷爷,父亲,包括我都没有一个兄弟,甚至庶出兄弟都没有。芳国其他吕宋血缘太远了,已经没多少亲情了,谁甘心啊。”

恒煊笑了一声,怕声音太大,吵醒母亲,就捂在被子里抖肩狂笑,好半天才止住。

文江在他印象中,温文尔雅,思虑周到,恒煊甚至觉得他比自己更成熟,有点自卑和嫉妒。

今天的大闹下船,未必没有青年男子间不成熟的比较和争取众人关注的深沉小心思。

这种同性之间的竟争是极其隐晦,但又确实存在的——只是极少人能察觉到,而坦露承认就更没有了。

听见文江的话后,恒煊万万没想他的志向竟是多生子,但又非常合情理,恒煊笑的只是这种与主观影响上的反差,而不是多生子这件事。

多生子是件严肃的事,不仅事关家族传承,甚至关系到实际利益。

恒煊平复后,就又躺床上。过了一会,恒煊皱眉疑惑道:

“喂!”

“讲。”

“你怎么不问我想做什么?”

文江平淡回道:

“我不问你也会讲。”

“你!”

恒煊气急,赌气的翻身背对他。

过了很久,文江讶异他怎么还不讲,他瞌睡都来了时。

一道低沉,透露无比坚定,但文江听出有点不自信的声音在黑暗的船舱中扩散。

“我要灭了曼国。”

文江呼吸一顿,双眼猛的一睁,直视上方,仿佛要透过船板,直视那满天的星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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