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宗南战记·叶柏 一

叶柏同样彻夜不眠,躺在甲板上,上身靠在木桶上,也看着天上。

叶柏看着娥眉月变成了妻子的脸庞,刚开始是低头很羞涩,是刚成亲那会。

渐渐抬头了,妻子是张圆脸,肤白唇红,偶尔的目光对视,就会让她又微微低头,嘴角抿着。

玉雕般的耳朵,晶莹剔透,在阳光下甚至能看见青色的血管,有细小绒毛,因为自己凑近直视,而快速充血变红,妻子会不好意思的将垂下的头发撩到耳后——这是成亲一两年后。

妻子能与自己长久直视了,眼晴总是水汪汪的,在太阳下能反射微光。叶柏会探寻她的眼睛,瞳孔印着正沉迷其中的男人,叶柏知道这个眼中男子的眼中还有一个妻子——这是成亲三四年后。

妻子当母亲了,那脸庞散发着让叶柏几乎流下泪的温柔光辉,妻子脸庞帖着儿子的小脸。在船上的叶柏笑着,沉浸其中,一点声音将他唤醒。

叶柏还是看着月亮,希望她能变成妻子,但又陷入无边的懊悔,自责和恐惧,这使他精神憔悴,面瘦眼黑。

这月亮再亮再美,有众星围绕也是触不可及的死物,而他本来有比月亮更美更亮,能够触碰,散发温暖,有二个儿子簇拥的妻子。

他却将她置于快要失去的地步中,叶柏觉得他人生快陷入无月无星的凄凉黑夜中了。

“喂!”

旁边的恒秋踢了他一脚,见他还没反应,直愣愣的看着天上。

“都说过叫你不要瞎想了,达通还没被破呢,整天多愁善感,像个怨妇一样!”

恒秋的嘲讽让叶柏气不打一处来,反驳又不好意思,只好假装嫌弃,摆摆手道:

“滚滚滚!乃公正数星星呢。”

恒秋兴致来了,立起上半身,一脸诧异道:

“哟呵!十几年了,我还不知道你有这本事呢,那就要请教叶士子,这天上有多少星星啊?”

叶柏慎重道:

“有满天的星星!”

“那满天是多少星?”

“你自己数去吧!乃公要睡觉了。”

“行了行了,不和你闹了,你静下用耳仔细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嗯?”

叶柏见他不像开玩笑,于是也盘起腿来,坐在甲板上沉神静听。

“咦~”

“听到了?”

“好像是有什么声音。”

“吓我一跳,我以为出现幻听了。”

恒秋拍拍胸囗,长出一口气,之前还以为有鬼怪鱼精作祟。

叶柏鄙视了他一眼,又皱眉往声源靠。

“好像是哭声。”

“呀,真的?”

恒秋眼晴一瞪,岸上可就有几十具尸体,海面上也漂着尸体呢。

叶柏突然站起身,吓恒秋一跳。叶柏靠船栏往外看,只见月光照耀下,有个木盆靠在船边,随海面晃动沉浮。

“好像是中午那个男子推着的。”

恒秋上前看见后,回想起来了。

叶柏一沉吟,说道:

“里面是个小孩!”

“把他捞上来?”

叶柏一点头,恒秋因为刚才的心虚,怕叶柏日后嘲讽,于是顺绳子跳到大船边上小船,小船上本有一人守船,被突如其来的响动吓一跳。

看见人影喝道:

“谁?”

“别慌,自己人。”

“唬死我了!原来是恒卫。”

“废话少说,把船摇过去。”

“是。”

二人把小船靠近木盆后,恒秋俯下身体,将木盆拉过来,放到小船上。

里面正传来低微的泣声,盆应该是岸边林子里渔夫草屋中的,那个男子往岸边逃时看见,就顺手取走。

盆还铺了一层干草,小包裹是各种碎布缝在一起的小被子,被子有些老鼠啃出的破洞,里面枯草往外钻。

恒秋小心翼翼的拨开小被子,里面是瘦小的看不出几月的婴儿,轻轻的喘息,两只小手乱抓,抓住了恒秋的手,就要往嘴送。

恒秋抽出手,婴儿又开始啼哭,但已经没多大劲了。

“是小孩吗?”

叶柏在上面问。

“是。”

“我找绳子把他吊上来。”

“还是用篮子吧,木盆没眼,他的小被子一拉就碎。”

“好。”

小船上的人轻声道:

“岸上海上一片死人,这小孩他爹也是我们杀的,带上大船,怕是不详……”

本来恒秋也是担心这个,但这人提出来了,倒显得自己害怕一般,逆反心立马出来,恶声道:

“乃公会怕一小孩?能杀他爹,就能杀他!”

小孩突然害怕的噤声了。小船这个瘦子也不再言语。

恒秋见状,得意的笑笑。

叶柏用篮子将小孩吊上去,恒秋再双手抓绳爬上去,见叶柏正欣喜的逗弄小孩子。

响动让其他侍卫也醒了,本来整天待船上就无聊,突然捡了个小孩,都凑上前,围着观看。

“唉呀!小孩这是饿了,我去弄点吃的。”

叶柏连忙将小孩又给恒秋,去弄吃的。

“白日杀人,深夜海上浮一婴儿,怕是不详。”

一侍卫皱眉嘀咕,他的话让所有人一顿,恒秋又喝道:

“去去去!什么乱七八遭的鬼话,活人都不怕,怕一小孩?”

恒秋在众人中,地位较高,那人不敢反驳,正尴尬时。其他人见状忙岔开话题。

“就是就是。”

“夜深了,快睡吧。”

于是众人散去,叶柏将米碾成未,煮成糊糊,吹成适温,喂小孩吃下,想来小孩也是穷苦贫民,其母也无多余奶水,平日也曾这么喂他吃过,小孩竟也吃完了。

“怎么办?”

恒秋见小孩睡着了问叶柏。

叶柏疑道:

“什么?”

“我说这小孩以后怎么办?谁养?”

叶柏回道:

“送我家养吧,反正已有两儿子了,多一个也养得活。”

恒秋也不反对,又问:

“我们也不知他叫什么,得取个名啊。”

“是你听见哭声,又是你捞起来的,你取吧。”

恒秋兴致来了,他本有一子一女,但名字都是长辈取的,这还是头次取名呢,认真想了会,笑道:

“拾!如何?”

“拾有捡起之意?”

“对。”

“嗯……我觉得‘蓝’比较好,海上捡起,海是蓝色,又通‘篮’,意为用篮子装起,有双重意义。”

恒秋较上劲了,气道:

“不是说让我取吗?”

叶柏一愣,也就不和他争了。于是名拾,但没有姓,叶柏又问道:

“那姓什么?”

“你养跟你姓啊。”

“可是船主是恒氏,也是你捡来的,我可不敢喧宾夺主。”

“那我也不敢就赐他姓恒啊。”

“那就用你恒秋的‘恒’。”

恒秋苦恼道:

“我天亮请示一下主母吧。”

“也行。”

文氏醒来,洗漱用餐后,恒秋将捡到婴儿一事一说,文氏欣喜心善,对什么不详之兆不以为意。

还要他将小孩抱来看看,恒秋见主母高兴,就将取名赐姓之事一说,文氏一思考也答应了。

小孩于是叫恒拾,是恒秋之‘恒’,而不是宗家之‘恒’。

避于海上近十日,攀,普吉,洛,坤四府各交一万金十万银,曼人这才又窜入甲米,董里,博,宋四府。

攀城有使者上船传达消息,又命船上众人暂时不要上岸,恒煊见叶柏日渐消瘦,故问恒秋,恒秋乃答。

恒煊于是和文氏商议后,文氏让叶柏上岸打听情况,叶柏感激涕零。

叶柏上岸后先到最近的达通,进城寻找妻子,达通被围十天,虽未被破,但城墙上,墙角堆满尸体,芳人尸体五倍于曼人,见到岳父乃问,岳父大惊,竟说不曾见女儿外孙,二人找遍全城都没有,叶柏失魂落魄,又振作精神往攀城找。

道边水田全被践踏,田埂被挖穿,水稻全踩到于地。入一村,村外是死牛死羊,各被捥去一部分肉,房屋全被烧成废墟,冒着青烟。

村中散躺着无人收埋的尸体,老人被砍肢流血过多而亡,死去妇人的衣物生前被扒光,五六岁小孩或扔硬石上而亡,或被劈成两段,内脏与肠子被狗扯出老远,一婴儿溺于井中。

黄昏下黑的焦土,白的肉,红的血,青烟,死的黄牛,乌鸦,变化万千的树影,有婴儿的井,红眼恶犬,风声,蛆虫在爬动,焦臭,尸臭,蚊子在纷飞,世界在旋转,多么奇异得让人无法画出,无法讲出的刺激画面。

叶柏咽了口水,把刀抽出来,朝四处挥砍,好像有数不清又看不见的敌人在用讥笑,贪婪,恶意,凶狠的表情盯着他,是怪石头,是干裂的树皮,是风,是影,是……

“呜噜噜噜,哈哈哈。”

“杀!杀杀杀杀杀杀……”

“哇呀呀呀呀!”

叶柏如疯魔般边发出各种怪叫,边往四周挥砍,往前奔跑。

终于跑累了,叶柏一个脚滑,跤跌倒撞上树杆昏了过去。

待醒来竟是第二天天亮,叶柏起身听见远处是水流声,过去一看,是条森林中的有四五米宽的河沟,于是饮了口水,洗了把脸,觉得不痛快,于是脱衣进中洗澡。

头刚钻入水中,就见一张惨白发涨的人脸,瞪大眼晴死盯着自己,叶柏被惊得往后一躲,摔在水里,一阵仆腾方起身。

镇定后,叶柏仔细一看,是颗头颅,沉于水中,从脖子处被砍断,血已流干,头发散开后缠绕在河中卡在石头的木枝上,皮被鱼啄破,一颗眼睛也少了些眼白。因为发涨变形,分不出是男是女。

有头发肯定是芳人,于是叶柏将头提到岸上,在树林下挖坑埋了。

至攀城,攀城亦被攻,十几天守城,至少死了上万平民和一千士兵。见恒珽,报船上之事,又报沿路所见景象。

恒琏沉默良久才庆幸道:

“幸好曼奴只要金银,不然硬攻各城,不到一月,四府就全部城破,死的就更多了。”

叶柏退走,又在攀城寻找妻儿,还是没找到。离开攀城后,又找两城同样不得,于是回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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