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浣凌随女官回千寿宫又向莫太后正式请退后,方才准备离宫,不想才坐着轿撵出了千寿宫不久,便又被睿贵妃的人请去了承禧宫。

“你倒厉害,怎么就突然让冷宫里那位什么声响都没了?”

见到风浣凌被带进书房来,正在书案前写字的苏墨璇放下笔先挥退了所有宫人,然后才起身上前拉着她到茶案旁各自落座。

“倒也没什么,只是让她也尝尝口不能言的滋味。”风浣凌也没想瞒她,但对于鬼火的事却没有提,“风家的事总算告一段落了,你日后可有何打算?”

这样的话,好像只是不久前,她也曾问过当时已算大仇得报的风浣冰。

风浣冰现在完全便是消极避世的状态,许也正是因为她的低调避宠,所以至少暂且风家的事还没牵连到她什么。但苏墨璇显然不是报了仇,便没会骤然失去目标的人,她永远都不会让自己低落迷失,就好像曾经的颜无双一样只知勇往直前。

果然,苏墨璇轻抚着五个月大的肚子道:“再过五个月,孩子都要生出来了,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哪?更何况当初入宫,其实也不仅仅为了向风氏复仇,也是在为我苏氏的未来做打算。眼看着曾经帮圣上打下江山的,一个接一个被灭,显然是帝王之心忌惮这些位高权重的功臣。此消彼涨,现在莫家趁世坐大,我苏家虽未想去争什么第一,但至少要能够自保才行。”

见她如此坦诚直言,风浣凌一时竟有些不知说什么了,最后只叹了句“君心难测”。苏墨璇赞同地点点头,随即也是半晌没有言语。

狡兔尽、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自古以来,那些功高盖主的臣子,往往都难有好的结局,如此一想,颜氏与风氏的先后覆灭,倒都显得极为寻常了。

默然想了半晌自己的心事,苏墨璇方才如梦初醒地道:“哎呀,我找你来可不是说这些的。前阵子糟烂事太多,你在宫外也忙,便没顾得上说。今日恰巧你入了宫,我便想找你来商量商量太后那掺了毒的佛香一事。”

当初风浣凌只觉得玄帝为莫太后准备的汤药会有什么问题,结果苏墨璇确定无碍,倒是嗅出太后常用的佛香有异。后来再找机会细细探查,她便确认了那佛香着实被人掺了毒,只是一来手法较新鲜容易被忽略,二来那毒素的量极其轻微又属慢性,所以才一直没被其他人发觉。

毕竟宫中所有主子要用的物件都是要经过仔细检查的,尤其是皇帝、太后、皇后等要碰的东西,更是会经过极严密的彻查。除非是有当权者譬如玄帝,故意纵容宫人毒害,否则那些日常分例的东西,绝计不可能出什么问题。

听完苏墨璇细致讲解过那慢性毒物的作用,风浣凌沉吟着道:“看来是有人恨毒了太后,才会想出如此恶毒的办法,要让那东西引起的病痛,慢慢把太后给折磨致死啊。”

莫太后早就有头疼的毛病,不发病倒也还好,发起病来不说生不如死也相差无几了。

以前颜无双为皇后时就有些纳闷,龙璟溟那般费心思地为太后医治,却总是不见太大成效,如今看来根本就是他故意如此。就好像她对待风清婉一般,恨到甚至舍不得让这个人轻易死去。

苏墨璇随即又想起件事,斟酌着道:“另外,今日你到千寿殿前,我曾借与莫淑妃聊起各自腹中龙裔的时候搭过她的脉,她……”

见她如此欲言又止的,再加上太后佛香的问题,风浣凌已然隐隐料到了些什么。

宫中终究耳目众多,所以风浣凌并没有在承禧宫久待,被睿贵妃身边女官送出来后,又绕道去德昭宫看了眼德妃风浣冰方才离宫而去。

风浣冰对于风家覆灭一事,虽然不至于像风清婉那般难以接受,但自然要比风浣凌伤感难过许多。毕竟她只有娘家这一个靠山,纵然托妹妹的福还有澈月王可以略作依靠,但终究还是差着一层,而私心里她最为介意地也是与那个月神般的男子,始终差了这样一层。

离了宫,风浣凌便直接回了王府,把入宫后的事大致与龙御沧说了,只是没有细说她到冷宫也风清婉说过来话,着重讲了莫太后的佛香被动了手脚,还有苏墨璇察觉莫淑妃龙胎有异的事。

“想来,龙璟溟是知道了她母妃丽嫔的死,与当年还是皇后的莫太后有关,所以才会如此吧。这样一来,来日莫太后一倒,这莫家的滔天富贵只怕也到头了。”

龙御沧习惯性地将风浣凌抱在怀里,微微眯起双眼的清冷表情,却与这宠溺暧昧的柔情动作极不匹配。

“颜氏、风氏先后被灭,若是莫氏再……原本的五大家族,可就只剩下王爷的母族南宫氏,还有我外祖父的苏氏,龙璟溟当真是容不得手中权柄被人觊觎分毫啊……”

不过正因莫太后与莫淑妃的事陷入思索的风浣凌,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哪怕她的双臂还极其自然地圈在他的脖颈上。

无比亲密相拥的两人却各自想着心事,无双居寝间外室一时陷入沉寂,他们俩倒没觉得如何,可前来送点心的丫鬟们敲了门进来看见,却总觉得气氛有些怪异。

苏悦与芝兰、玉树都没有言语,默默放下手中各自端着的甜汤、果盘、点心便往外退,惟独佳期边将自己托盘里做得好似花儿一般的枣泥荷花酥端出来,连用那刻意柔媚了的细软声音介绍着点心的名堂。

若当真是什么稀奇物件倒还罢了,这枣泥荷花酥本就是府里常准备的糕点,哪里还需要这般细致介绍?

都已然退到门口的苏悦有些看不下去,凉凉地道:“这枣泥荷花酥本就是王爷因为王妃曾经赞过一句,仔细问过配料做法后便让府里点心师傅常备着的,哪里还劳烦你在这里多费唇舌?平白打扰主子休息。”

佳期忿忿瞪了眼多管闲事的苏悦,再回头看向王爷时却又笑靥如花,“王爷,奴婢听说历年七夕,宫中都设夜宴广邀年轻权贵男女共聚,煞是热闹。奴婢斗胆,恳请王爷今年七夕夜宴入宫时,可否带上奴婢同去见识见识?”

始终倚在龙御沧怀中失神的风浣凌,蓦然抬眼看向近在一桌之隔的佳期,哪怕早习惯了府里多出这么个人,倏地看到她的脸仍不禁有些怔怔的。

龙御沧循着怀中人儿的目光才看了眼佳期,看不出情绪地淡淡应了句:“七夕夜宴倒是不大约束带多少随从入宫,你若想去跟去也没什么。”

根本没看出王爷眼底冷沉,佳期只顾着为自己引来他注意又达到所求,欢欢喜喜地道了声谢便退了下去。

“娘子,想什么呢?”

见风浣凌还在幽幽望着佳期离开的方向失神,龙御沧不由得微微蹙起眉来。

“我在想,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张脸,会是这么讨人厌的呢?”

“……”

应该甚少会有人觉得自己的长相讨厌吧?就算再丑的人,尤其是女子,都会努力只看自己身上优点,更何况颜无双的容颜纵然不算绝顶美色,但也绝计不会是惹人厌恶的那种。

风浣凌很快收回视线看向龙御沧,佳期提起七夕夜宴,倒让她想起另一件适才忘记说的事,“太后的意思,要为你选侧妃,免得因为我的身份日后害你被风家余波牵连。毕竟眼下风氏舞弊案虽告一段落,但保不齐还会有人借此来排除异己。宫里的两位风家女儿一个始终称病避宠,一个入了冷宫,想来也没什么大碍。倒是我这澈月王妃,就算与风家断了关系,终究还是血脉难断,或许还会有人觉得风万全是为了保住我,才故意签了那么份契约。”

莫太后的用意自然不单纯,但风浣凌仔细想过后,她说得倒也不无道理。

接连除掉颜、风从大家族的势力,龙璟溟过去还会压抑隐藏的手段,现在已然用得越来越明显,朝野内外原本对其温和内敛的评价,也渐渐转变为强势硬朗甚至冷酷绝情。只是他早就对龙御沧心存芥蒂,甚至已经明里暗里使过数次杀招,就算有免死金牌在,他们以后行事也不得不多顾虑些。

龙御沧却仍只是用淡若清风般的语气问了句“那又如何?”

霎时有些被噎住的风浣凌,赌气跳下他的怀抱,拿起块枣泥荷花酥就要往嘴里送,不想却半路就被人给抢了过去。

“刚说完连太后的佛香里都能被动手脚,你怎地看也不看就敢把别人细作送来的吃住往嘴里送?”

龙御沧的脸色终究不再一片死水般波澜不惊,无奈地瞪了风浣凌一眼,仔细查看过那枣泥荷花酥,确定无异后才亲手送到她嘴里,然后又不由分说地把人捞回到怀里。

风浣凌:“……”

她不是不防,甚至在宫里时她都会时刻防备着,这不是回到府里便习惯性去依赖他,所以只要有他在身边,她就觉得什么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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