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侧妃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你呀!就会胡闹!”

卓暮云却忽然拉住张侧妃的手,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小心翼翼道:“辛姨,刘嫣然的死,都怪我。”

张侧妃一愣,到底是个孩子,死了人还是会害怕,于是安慰道:“她心术不正自食恶果,不怪你。好孩子,你不要多想,刘家早晚会有灭门的那一天,早死晚死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

“啊?”卓暮云想起锦瑟提起刘知远的事,难道张侧妃也知道?“辛姨,刘家为什么会有灭门那天?”

张侧妃鄙夷道:“刘知远是坚定的太子党,可他效忠的却不是太子而是皇后,多年来仗着这个后台敛财无数,外面穿着普通绸缎,内里一层一层全是金线绣的贡缎,外头的别院庄子更别提有多少了,等谢竹安倒了,你猜他会怎么样?”

“一条船上的人,自然不会善终。”

“说的就是了,所以刘嫣然与其在满门抄斩中死的悄无声息,还不如成为今日盛京中人人会提起的谈资,她也不算无用,帮我们将刘怜心置于死地,算是善事一桩吧!”

卓暮云闻言没忍住咳嗽出声,这上不了台面的歪理张侧妃怎么说的这么理所当然呢,害的她的负罪感差点就没了。

对于九宫山的人来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这是卓寂从小对他们师兄妹三人耳提面命的话,更是九宫山立山二百余年传承的精神。

她本来没想让刘嫣然死,可当刘嫣然带着浓重的香粉味儿站在她眼前的时候,她竟毫不犹豫的将杯里的酒撞进了刘嫣然的酒杯。

你既有杀我之心,我又为何让你活在人间?

就算是提前服用了解药又如何?刘嫣然可不知道她有解药!而且,即便是有解药,卓暮云也经历了终身难忘的疼痛,小腹如刀绞一般让她疼的直接晕了过去,醒来后更是全身无力,一动不动躺了三天才能坐起身。

她也不是没心软过,初二那日清晨她曾清醒过一会儿,想让采薇去看看刘嫣然如何,却被告知刘嫣然失踪了,刘家翻遍了盛京城都没有找到,差点打进了太师府。

文廷玉在她清醒后告诉她,那解药必须事前服用,若是等到催毒后,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束手无策。

如此,那便是天意了。

送走了张侧妃,卓暮云继续躺在床上发呆,昏昏欲睡的时候张晚筳才跺着脚从外面进来,一屁股坐在床边,使劲儿的摇了摇卓暮云的肩,气道:“你还睡!还睡!我的手心都被祖父打红了!你倒好!在这儿睡觉!”

卓暮云咧嘴道:“那有什么办法,我中毒了。”

张晚筳顿时无言以对。

安宁郡主中毒案于十月初十开审,张恪打破宗正寺审问皇亲贵族时闭门的传统,如八年前一般开衙断案,是以天还未亮,人群便如潮水般涌向了宗正寺,高墙边的树上挂满了身手矫健看热闹的人。

为什么这么多人来看?因为这案子实在太热闹了。

盛京城早就传开了,慎王妃刘氏,左丞刘知远之女,十五年前为求王妃之位毒死李王妃,又害怕流落在外多年终于回家的郡主为母报仇,竟铤而走险在太师寿宴上,买通了张家下人,唆使庶妹一起向郡主下毒,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刘氏素衣披发站在堂上,仰着头死活不认,直到一个个证人被带上堂。

先是负责下毒的张家侍女,拿出了刘氏买通她的一百两印着文盛昌票号印章的银票,文盛昌的掌柜也取出记录证明这张银票正是刘氏的贴身婢女景萱所取。

第二个正是取银票的景萱,一上堂便膝盖一软跪在地上,竹筒倒豆子般哭着把刘王妃如何拿着卖身契威胁她将她卖到窑子里去,让她寻人下毒,让她买通张家侍女,还有如何威逼利诱,说会安排刘嫣然认识淳王,将她如何教刘嫣然催毒交代了个一干二净,刘氏气的扑上去就要打景萱,却被差役架到了一边。

第三个则是刘嫣然的贴身侍女,与景萱所言丝毫不差,将刘怜心如何威胁刘嫣然,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给的刘嫣然香粉说的十分清楚,还将剩下的香粉带上了堂。

第四位则是东市上一个南汝货行掌柜,证实是曾有女人带着帷帽从他那里买了香魂断和一瓶南汝蛇鳞花汁,女子的身形、说话的声音与刘王妃极像。

至此,慎王妃刘氏百口莫辩,郡主中毒案彻底审结。可张恪却没有退堂意思,新一轮证人被带上了堂,刘氏一见那人登时脸色灰败坐在了地上。

那证人是个头发花白形容枯槁的老婆子,一双腿已不能走路,是被差役抬上堂的。老婆子自称是刘王妃的陪嫁,姓陈,女儿叫景蓉在刘王妃身边当差,她向张恪行完礼,便将十五年前刘氏让侍女在李王妃的催产药里下血崩药粉的事娓娓道来,连带着刘氏如何容忍不下安宁郡主的存在,继续威胁那侍女毒杀尚在襁褓的安宁郡主,在侍女失手夜卫带郡主逃脱后仍不放过,斥重金买凶沿途劫杀等旧事也抖了个干净,言罢还交代了那侍女怕刘氏灭口,悄悄将证据留给了自己的侄子,那侄子如今正在西市卖鱼。

虽然围观的众人在这几日已将刘氏犯下的案子听了个大概,本没什么可意外的。可一波一波的证人轮番上堂,有害怕的,有绝望的,有情绪激动的,眼看着刘氏从高高在上的王妃姿态,到歇斯底里痛骂证人们忘恩负义,再到她崩溃瘫倒在地,众人的情绪也越来越激动。再看到平日杀鱼卖鱼跟他们插科打诨的鱼二被带上堂,痛哭流涕哆嗦着拿出他姑姑留下的染着血的证据痛斥刘氏杀人灭口时,众人的情绪终于绷不住了,不知道谁高喊了一句:“杀了她!”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句“杀了她”就如这颗石子,此起彼伏的“杀了她”回荡在宗正寺的上空。

张恪就这么静静地听着,没有拍惊堂木,也没有让差役喝止,端起茶慢悠悠地喝着,等众人喊声渐渐歇下,才开口道:“皇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何况王妃?刘氏之罪按律当斩,只是此案涉及先慎王妃李氏,本官不好擅做决断,需将案情禀明圣上,待慎王爷与西凉使团进京,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好!”

“张大人我们相信你!”

“张大人我们等你消息!”

刘氏闻言挣脱起身,像是有什么倚仗似突然来了精神,指着张恪大声道:“你敢!你要是敢杀我,我就”刘氏突然喉咙一痛,张着嘴却怎么都说不出来话,周围则在议论纷纷后响起一片哄笑声。

张恪不耐烦地挥挥手,让站在刘氏身边的大胡子差役将人带回牢中,嘱咐主簿将案情通报出去,又朝丝毫不愿离去的众人拱了拱手,见众人散去才转身回了内衙。

无论是衙内还是衙外,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那位大胡子差役提着刘氏走到拐角,便一掌将她披晕,从怀里掏出块黑布罩住刘氏的头,扛着她从角门钻出,一把将刘氏扔进了马车。

朴素至极的车里钻出了一位同样穿着囚服,身形、外貌与刘氏有九成相似的女子跟着大胡子从角门进入宗正寺,而那车夫则缰绳一抖飞快地驶出了小巷,七拐八拐的从一座高门大院的后门驶了进去,一路驶进花园中一座偌大的假山前,车夫跳下车,将昏迷的刘氏拽出来扛在肩上。

那车夫扛着刘氏钻进假山,弓着身子绕了好几圈,才在一堵石墙前停下脚步,手掌在石墙侧面缝隙凸出的一块小石头上按了一下,那原本严丝合缝的石墙轰隆一声打开了一道一人半宽的缝隙,车夫扛着刘氏身子一矮消失在缝隙之中。

任谁也想不到,这座假山的底部是一座暗牢。暗牢的尽头,一身玄衣的淳王负手而立,车夫将刘氏放在地上,垂首道:“主子,带回来了。”

淳王回身打量了一圈刘氏,点头道:“看好她,别让她死了。”

“属下遵命。”

正阳殿里灯火明亮,盛永帝把张恪的奏报狠狠地拍在桌上,茶杯里的茶一下子洒了出来,将他刚写的一副好字浸湿了。

“圣上息怒,当心气坏了身子。”周玄一面劝着,一面朝身后的小内侍招手,撤掉了茶水将御案收拾干净。

“刘知远真是有本事,养了个好女儿!”盛永帝火气直冲天灵盖,拍着桌子道:“刘知远在哪儿?叫他滚过来见朕!”

周玄忙道:“是,奴婢这就叫人去,圣上息怒。”

“息怒?息什么怒?这些年为着那丫头丢了的事儿,凉王甩了多少脸子?现下倒好,不仅害死李氏还一直追杀安宁!哼!过几日西凉的人进了盛京,脸子还不得甩到天上去?还偏偏是朕理亏,什么都不能说,一个个都嫌朕身体太好了想要气死朕是不是?”盛永帝越说越气,抄手将御案上一个东海琉璃砚台摔了个稀碎。

周玄心疼的不行,忍不住提醒道:“圣上哟,这可是贵妃娘娘送您的生辰礼哟,这砸了可怎么跟贵妃交代啊!”

盛永帝闻言慌忙起身,盯着地上稀碎的砚台嘴角直抽,指着周玄道:“快快快,快收拾干净。”

“哎!”周玄抖着袖子趴在地上,将砚台残渣拢在帕子里。

“周玄啊!”盛永帝幽幽道。

周玄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副欲哭的神情乞求般看向盛永帝,盛永帝却不为所动继续幽幽道:“老规矩吧。”

周玄闻言自暴自弃地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哭腔道:“奴婢遵旨”

一个时辰后,周玄跪在清微宫的地毯上,双手拖着碎成渣的琉璃砚台举过头顶。

淑贵妃托腮趴在榻上,手指沾着茶杯里的水在小桌上画着圈,语气淡淡道:“是周公公你不小心摔碎的?”

周玄硬着头皮苦笑着点点头,“娘娘,都是奴婢的错,圣上的茶水不小心洒在御案上,奴婢在擦桌子的时候不小心将砚台碰掉了,是奴婢不小心,请娘娘责罚!”

“周公公都多少年没擦过桌子了,也难怪今日擦桌子会把砚台碰到地上。”

周玄慌忙趴在地上,求道:“娘娘啊,娘娘奴婢知错了!”

“行了行了,”淑贵妃挥了挥手,笑道:“不过是个砚台,这些日子外头发生了那么多事儿,圣上心里也不好受,周公公回去吧。”

“谢娘娘体恤!”周玄颤抖着站起身,将破碎的砚台放到桌上,躬着身向后退去。

淑贵妃却皱着眉敲了敲桌子道:“等等,把这个拿走,看着就烦。”

“是是,是奴婢疏忽了。”周玄将碎片兜起抱在怀里。

“来清微宫陪我一整天不许见任何人,这回我就不生气了。”

“是,奴婢这就回去传话。”

“就陪一整天?就不生气了?”盛永帝不可置信道。

“是,娘娘就是这么说的,奴婢可一个字都没改。”周玄应到。

盛永帝闻言高兴的提笔写了两个大字:比翼。

门外一个内侍躬身上前,跪在地上道:“启禀圣上,左丞刘大人到了。”

盛永帝“啪”的一下把笔扔在纸上,怒道:“叫他滚进来!”宣纸上的“比翼”被墨水浸成一片模糊。

周玄看了看盛永帝,怒气已经比一个时辰前消了不少,忙招手让小内侍引刘知远进来。

刘知远满头大汗的跪在地上,盛永帝抄手将茶杯砸在了他的头上,他的额头顿时血流如注却不敢动,只能趴在地上连连告罪。

“你养的好女儿啊?屡次三番害人性命,真有本事!”盛永帝指着刘知远骂了足足半个时辰,见刘知远只求他不要让刘氏遭受凌迟那种惨烈的刑罚,火气才慢慢降下来,最后大手一挥道:“朕会下旨亲自判她一个斩刑,算是全你为朝廷尽忠辛苦多年,给你留些颜面。不过你教女无方,即便是你那个小女儿死了也是她咎由自取,看在你一下没了两个女儿的份上,就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三个月。”

刘知远忙俯身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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