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嫣一下到客厅就皱起了眉,刻子知道尸体的臭味越来越浓了,不可抑制的从灵位后飘散到房间各处。烛火的摇曳中,恶臭带来的憎恶激发人逃避的冲动,曲嫣端起茶盘进了饭厅,刻子也跟了进去,还小心的把饭厅和客厅之间的门关上了。

曲嫣给刻子冲了杯新茶:“喝点热茶会好点。”

“谢谢。”刻子刚端起茶杯,田姨从厨房走出来,用手背擦着眼睛,刻子一想到那双手又将洗米煮饭,忍不住的有点反胃。

“曲嫣,不要去管,让她们闹去,你越劝她们闹得越有趣。”田姨坐到餐桌旁,拿起根牙签在嘴里挑着。

“我没有想管。”曲嫣想了想,有什么话没有说出来。

田姨把牙签上的脏东西抹在围裙上,继续挑着牙说:“管不了的,白老先生还在的时候,姨妈和白老太太是一头,就吵让不让姑妈回来的事,那才真是吵呢,房顶都能掀掉两层。白老先生有个妹妹,在外地,想调回上海,白老太太说什么不同意,就怕她回来分房子,硬是把事情搅黄了。黄娇进了门,就和姨妈吵,吵什么你们都知道。现在好了,一个两个都吵没了,看她们还有什么可吵的。”

“白老爷子还有个妹妹?”刻子问。

“早死了,和她妈妈一样,都是脑子有问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下了乡没结婚乱搞就有孩子了,也不知道是谁的,白老太太一说起她呀……”

看来这个家里知道事情最多的应该是田姨了,刻子决定暂时不理会她有多脏,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聊了起来。

白雅茹浸在浴缸里,低声抽泣着,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怎么会活成这个样子!原以为回家能有点温暖,能有点安慰,却不曾想是更大的打击。婚是一定要离的了,柳书桦,我不会让你好过,你不是一心一意就想离开我吗?你怎么不走了呢?你不要做梦,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我宁可什么都不要,也不会让你得呈。钱,钱!都为钱活着!你去死吧,柳书桦,我要看着你怎么死!

白雅茹从浴缸里出来,缓缓的穿上浴袍。不知道洗干净没有,白涛喷的什么在我身上?白雅茹理了理头发,把脸凑到镜子前。

“啊!啊!”

又是二楼,又是惊叫声,高分贝凄厉的叫声在四下撞击回荡着,瞬间冷凝了血管,把沸腾的热血挤压得无地自容,刻子很想不去理,偏又不能不理。刻子疾步往外走,听见田姨在身后说:“别去。”那是对曲嫣说的。

刻子上了楼,柳书桦正在拍洗手间的门:“雅茹,雅茹,怎么了?你开开门。”

尖叫声还在继续,白雅茹在里面疯狂的大叫:“救命啊!啊!啊!不要来找我!救命啊!”

柳书桦手足无措焦急的问刻子:“怎么办?你快想想办法。”

刻子看了看这位未老先衰有点谢顶的老同学,转身用力一脚踢在门上,门被撞开。

刻子看着楼梯口,背对着洗手间的门问:“没事吧?”不知道白雅茹是个什么状态,要是还没穿衣服……。

柳书桦冲进去,白雅茹坐在地上,紧裹在浴袍里,“书桦……书桦,真的有鬼。”

“你看见什么了?啊!……这是怎么回事?刻子,刻子,你来看看,快来看啊。”柳书桦招呼刻子。

白雅茹还在神经质的絮叨着:“我进来洗澡的时候没有的,什么都没有,我看过,什么都没有,我一洗完澡……太可怕了,我一直都锁着门的呀!那是什么?书桦,我们走吧,我们回去,什么都不要理了,太可怕了。”

刻子站到洗手间的门口,曲嫣和田姨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没等刻子有什么反应,曲嫣和田姨一起高声惊叫,足够大的分贝数让毫无心理准备的刻子哆嗦了几下。刻子举手投降似的说:“柳书桦,你和白雅茹先上楼,曲嫣,你跟着照顾一下。田姨,你去找点什么定惊的……,都去吧。”

刻子打发走其他人,把脸凑到镜子前细细观察。一米见方的穿衣镜上,呈现着一幅骷髅图象,还大大的打了一个叉,水雾在玻璃上凝结的水珠慢慢滑下来,骷髅脸随着水珠的滚动被诡异的扭曲,晃动着。

如果真像白雅茹说的,在她进来洗澡的时候都没有,那谁有可能在她关着门洗澡的时候进来画画呢?白先锋出去了,曲嫣还有田姨和自己在一起,柳书桦,黄娇,还有那个小鬼头白涛,会是谁呢?关键是,用什么方法呢?刻子把脸更近凑到镜子上的骷髅头像前,轻轻嗅了嗅。

“你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是吗?”黄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刻子忙挺直了腰,点点头。黄娇从门后套出一块抹布在玻璃上用力擦着:“人之初,性本善,这话是对还是不对呢?”

刻子没有接腔。

“应该是对的吧?最少我是这么希望的。可我不相信人家说的孩子是一张白纸,只能说是一张干净的纸,不是白色的,孩子是有原色的,也许是红色,也许是绿色,怎么去描绘,就看大人怎么引导了,我很可惜我们家白涛是一张黑纸,我能把他怎么办呢?”

“黑色也不是完全无可作为。”

黄娇没有了那股子骄横和泼辣,恬静得让人有些不敢相信,母性的光辉甚至让她看起来美丽。“是啊,我也这么想,可我的能力有限,白涛的这张纸上不断显现出来的杂乱无章的颜色总让我措手不及,这么多年我就是时时刻刻的在为他改错,有时候真想不管了,爱怎样就怎样吧,可……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是这么想的,就像孩子小时候叫你抱着走路,你嫌麻烦不愿意抱他,等再过几年,你想抱抱孩子了,孩子已经长大了,你抱不了他了,他也不愿意再让你抱了,想麻烦麻烦自己都不可能了。你看白涛已经这么大了,可能再过几年我就没有办法管教他了,所以我还在尽最后一点努力。会不会都是白费力气呢?没准他和他老子一个样,根本不领我的情。

都以为我在为我自己争取什么,我想的我都已经得到了,我还争什么?我是他们买来的,三千块钱买来的,我想做一个上海人的梦想实现了,哼,有什么用?人家该看不起你还是看不起你。”

黄娇莫名其妙的感叹了一番,转身要走了,在门口站了一下,背对着刻子,平静的说:“有这样一个老公和这样一个孩子,我没有办法不冲在最前面,没有办法不违背自己的心愿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你能理解的,对吧?我希望我做的都是对的。”黄娇走了。

刻子若有所思的在玻璃上画着,一个圈,两个圈,大圈,小圈……。

“你发现什么了?”柳书桦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了。

“没什么。”刻子被柳书桦看见自己的反常举动很不高兴,柳书桦不陪着白雅茹,这么快下楼干什么?“你不多陪她一下?”

柳书桦苦笑:“我已经很多余了,又发了我一通脾气。”

“赶紧离婚走人吧。”刻子边说边往楼下走。

“我知道,关键是她……。”

还在说瞎话,刻子气恼的想,没一个人愿意说点真的,刻子宁愿自己和他们都不认识,可以没有任何私心的审问每一个人,可以用严厉的目光,温和的利诱,咆哮的恐吓让他们都说实话。就是那么一点点含糊的私心,大家一起你骗我我骗你,包括自己在内,都不愿意大声的说出有人“被杀”,而是同流合污的麻痹自己。

刻子给刘起福打了个电话,刘起福唠叨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刻子“恩。”“好。”“是吗?”“哦,知道了。”对答了一番,继续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

柳书桦在一旁认真的观察刻子。刻子脸色很难看,他是发现了什么吗?

“刻子。”柳书桦叫了一声,

刻子看他一眼,没说话。

“你是不是也觉得有什么不正常?”

“你觉得有什么是正常的吗?”刻子没好气的顶了他一句。

柳书桦不出声,打开电视,两个大男人在尸臭弥漫的客厅里各怀心事的盯着屏幕。柳书桦不知道该怎么对刻子,是自己请了人家来的,当然不好这么快赶人走,可他在,好多事都处理不了,相遇相知于少年时代,这么多年没见,自己是变化大了,刻子却始终如一,沉稳安静,心细如发,他是发现了什么吗?为什么他不再提走的事?

“白痴才荒废左右脑,把智慧都长在左右**上。”

柳书桦一下子想起了读书时的这句至理名言,那时候大家经常约了一起去后海游泳,更衣时难免会互相看见隐私处。刻子是他们中间最瘦弱最瘦小的一个,自夸经验丰富的刘毅常拿他取笑,逗乐。

终于有一次刻子急翻脸了,把刘毅按在地上揍了一顿,道出了一句至理名言:“白痴才荒废左右脑,把智慧都长在左右**上。”

刻子长大了吗?长大了什么?左右脑还是左右**?我千山万水的回来,拉近了空间的距离,却无法改变时间的距离,重回少年时的纯真年代……。

无聊的电视剧,刻子不知道自己在看的是什么,只等着刘起福把自己未能确定的事情证实一下,把凶手移交给他就算完事了。凶手,为什么一定要有一个凶手,如果我没有来,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如果真的像柳书桦说的那样她们都是正常死亡该有多好。

柳书桦觉察到刻子的眼光在往自己这边游移,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拿着个遥控器随意乱按着,屏幕上男人,女人,广告,新闻胡乱的蹦出来,几次变换后,电视屏幕刺啦一声突然黑了,灵位上方的灯闪了一下也灭了,整间屋陷入迷乱的昏暗中。刻子挺直腰板,屏住呼吸,等待着在黑暗中即将响起的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该来的都来吧,再冲击我一次,再多的尖叫又如何?

非常非常安静,一点声都没有。

“失算。”刻子把手指头放到嘴里咬着:“为什么一个叫唤的人都没有。”

刻子有些不明白的看了看柳书桦,柳书桦不知道刻子为什么看自己,嗫嗫的说:“没……没事,老毛病,跳闸了,这两天老跳,我去看看。”

刻子咬下手指头上的一块倒刺,原来这个意外在这个不正常的家中是正常的,难怪没有人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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