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有片刻的安宁,除了隐约的音乐声和门外含糊的人声,几乎就是安静的了。刻子将车厢不大的空间巡视了一遍,对于比硬卧少的铺位,比硬卧宽的床,比硬卧奢侈的寝具,刻子也是满觉新奇。别说甄嫱这样的小女孩,就是刻子这样老出门的人也是头一次坐软卧,在以前,一般人不是有钱就可以坐软卧的,据说以前是处长级以上的人物才有资格买到软卧票,感谢党的政策,感谢铁道部的改革,要不像刻子这样不求上进,不在乎一官半职的人怕是一辈子也没机会坐软卧。已经到位的三个人估计没有一个够处长级的,还有第四个同行人,不知道会不会是个处长呢?

杨高还是老姿势躺着没动,不知道是不是职业习惯,刻子对杨高的的一举一动都非常好奇,奇就奇在他没举没动,为什么这么怪呢?从刚才自己还有甄嫱和他的接触,他不应该是个拒人千里之外的人,相反,他很随和,很开朗,是有绝对的能力和大家打成一片的,他闭着眼睛却又不是睡觉,很明显在关注什么,是什么在吸引他?

甄嫱倒是一分钟没停过,悄悄问了刻子她的婆姨团是不是真的走了以后,她首先是吃,从随身的背囊里变戏法似的拿出了半个小超市来,果冻,紫菜,开心果,话梅,猪肉干,在问了刻子两次“吃不吃”都遭到拒绝后,她就自己开动了。不过还好,她很细心的把垃圾收拾在一个塑料袋里面,而且是吃一样拿一样,所以车厢在经过她吃的洗礼后基本上还是干净整齐的。嘴过完瘾后手就不闲了,她掏出一部全透明的游戏机,一边打一边自言自语。

“好样的”

“打死你。”

“看看我的厉害。”

“YES!接招!YESYESYES!!!”

刻子从甄嫱身上仿佛看到北京万里无云神清气爽的秋天,曾经有过的阴云都暂时抛在了脑后。来了上海一趟,可以说是什么乐趣都没有,来去匆匆,烦忧重重,无关的人和事带给自己相关的苦恼,没有丝毫破案后的喜悦。那些挥不去的惨烈尖叫,那些萦绕耳即的痛哭,那些恩怨后的无奈,结束在那个时空里,却永久的铭刻在刻子心间。是与非如何去衡量,法与情怎样定标准,对还是错,都应该让它成为过去。

刻子决心不再去想那些事情,在手机上无聊的划拉新闻,《新型宠物猪在汕头热卖》《一位四川姑娘的彩票奇遇》《美国校园枪击案始末》,什么都可以,什么我都愿意知道,只要我能够忘掉过去24小时里发生的事情,所以,当第四个同行人以一种刻子一向厌倦的方式隆重登场时,刻子还能够用一个良好的心态正确对待。

各位看官,来人非同凡响!但见他前呼后拥随行者五六,位高权重阿谀客万千。好一张四四方方国字脸,瑞气祥云团簇眉间,恰一派端端正正清廉样,浩然正气环绕身边。只看那门人清客折弯了腰,便知晓位及人臣官儿不小,再瞧那一众笑颜齐聚了焦,当明了夜郎自大岂在今朝。小心儿侍奉了能步鸡犬之道,大意时疏忽了怕是乌纱不保,要知来者是谁?啪!(惊堂木巨响),且听下回分解。

上回书说到,第四位同行人威风杀到,你道是谁?嗨,不过是个贾处长。

“贾处长,就这儿。还好,时间刚刚够,我们赶在开车的前一分钟上了车,真是幸运。”说话的是一位短发美女,三十五六的样子,眉目清秀,精明干练。“贾处长,还是下铺好点。”

“可以可以,哪都一样,其实我就说没多长时间,和你们一起住就可以了吗,你们还一定要给我买个什么软卧,是不是有什么怕我听见啊?”贾处长用例行的平易近人和属下们打着哈哈。

“没有没有,还是软卧人少,您能休息好点。”文质彬彬的年轻四眼把贾处长的箱子在床边放好,“这几天您也够累的了。要真对您有什么意见就一条,别再跟着我们到处跑了,您说我们年轻还没事,您就在北京遥控我们就可以了吗,还非得事事亲力亲为。”

“哦?张菲菲,你说赵援山是不是嫌我老了啊?”贾处长在自己的铺位上坐下;“还真是不服老都不行啊,跑了这几天还真是有点累。”

张菲菲一推四眼赵援山:“你尽胡说,贾处长要不来,这次的合同能签得下来吗?靠你?得了吧。”

赵援山还没有机会辩解,赵援山身后的光滑圆润八面玲珑的矮胖子说话了:“就是吗,我们贾处长不来,小鬼子还真有点不买帐,张援山,要靠你,还真是得了吧三个字就解决了。”

“王新涌,你也跟着往我身上扣屎盆子,等着,就你在上海干那点好事,我要不全告诉你老婆,嘿,哼,哼哼!”赵援山边说边挨着贾处长坐下了,“贾处长,我先告诉您,就那天和日方代表一吃完饭,您不是和缪工先回酒店了吗?后来的故事可就不寻常罗……。”

王新涌死猪不怕开水烫,一拍胸脯大声说:“就这么点事还用你说?你以为都和你一样是个稚儿?贾处长,您是没看见,那天几个陪酒小姐一进来,赵援山脸都红了,不!不不!”

王新涌唾沫横飞的站在中间大声的叫嚷着道:“不是红,是绿了,真的。说你嫩你还不服气,不就几个漂亮的糖衣炮弹吗?老规矩,吃了糖把炮弹扔回去呀。”

“那你也不用占便宜没够,搂着人家又摸又……”赵援山又有点脸红了。

“不懂了吧?”王新涌高深莫测得笑着:“你也不想想人家日方代表干吗花那么大本钱请咱们又吃又喝又玩的,不就想咱们在项目上给他们点便宜吗?咱要老拿着那劲,人家肯定以为咱防着他们呢,我这放松放松警惕,让他们以为有机可趁,麻痹的不是他们自己吗?反正跟我说什么我都听着而已,我又不能做主答应什么,第二天拿主意的还是咱贾处长,贾处长那把了关,他们还能得便宜?你呀,慢慢学吧。”

贾处长慢悠悠的“哦”了一声:“你们还有这好事呢?好啊,便宜你们占了,这得罪人的事我出面,我可亏了。”

王新涌一拍大腿:“您可不知道,我们这便宜占得有多苦,牺牲有多大,要不我第二天一早都没爬起来,您知道那几个陪酒小姐多能喝吗?一大杯洋酒眼都不眨就往下灌,我那真是舍命陪君子,还有她们划的那什么拳,我从头到尾也没学会,不好说,我成陪酒的了。赵援山你还别跟那撇嘴,告诉你我就拉着那小姐摸那几下,到了也是瞎子摸大象,是个什么都不知道。”

张菲菲机警的看一眼坐在她身后全神贯注打游戏机的甄嫱,假嗔着王新涌说:“你注意点,你们那点风流韵事没人的时候再说吧。”

王新涌看了看甄嫱,做了个鬼脸,张菲菲岔开话题说:“贾处长,咱一回去就给他们打预付款,估计下礼拜三或四他们能够收到款,按合同他们收款马上开工的话,您觉得明年年底前交货他们能做到吗?”

“有合同就有法律的吗。”贾处长说:“我们严格按照合同办事,至于他们怎么完成,那就各施各法,各显神通了。完不成,我们自然可以告他们,绝不能让部里受损失,要不我和部里的专职律师通那么多次电话是干什么的?这一次的项目可是非常重要,一点差池都不能有,所以你们几个责任重大啊。”

张菲菲点头笑着,把手里掰好的橙子依次分给贾处长,王新涌和赵援山,“还是您有经验,考虑得也周到,我那天和他们的核数师核对那几个数,对得我头都大了,要不是您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怕是要吃他们的亏了。”

“你们啦。要说你们经验不足呢,工作做人都还要学,你们大学毕业能留在部里是好事也是坏事,部里工作轻松,机会多,前途远大。你们也要切记不能把专业丢了,现在可不像以前了,懂不懂专业都可以领导一帮子人,一句话我是外行就可以表现谦虚推卸责任,以后不行了,都要专业技术精,思想纪律过硬,才有提升的机会。

我倒不是鼓励你们削尖了脑袋往上钻,人有上进心是好的吗,不想当将军的能是好士兵吗?对不对?”贾处长把手里的几瓣橙子原封不动的给到赵援山手里:“有时间有机会,该读的学位还要读,该练的技术还要练,这竞争是越来越激烈啊。”

三个人诚恳的把头点了又点,赵援山正想再发表点什么,有人敲门,张菲菲以半个女主人自居,大声的说:“进来。”

一位气度不凡儒雅娟秀的中年妇女笑盈盈的走了进来,“都在呢,我也凑个热闹。”

“缪工,来,坐。”贾处长往窗户边靠了靠;“我说吗,你也不来,他们要真的再问点技术上的问题,我都怕答不出来了。”

缪婧在贾处长和赵援山之间坐下:“不会吧,他们能难倒你?除非是那些什么个明星绯闻,要说技术上的事,还真难不倒你。”

“现在可不敢说这话了,哪还是我们那个年代,大家看一样的书,一样的资料,多用点心思记就行了。就现在这个一上网,包罗万象,什么资料都查得到,学不过来了。我也上网,查到的东西都看不懂,我们那时候学的俄语,英语是IDONOT啊,还得把资料发到美国让我们家小三给我看了翻译了再发回来,唉,就这点上网费我都快负担不起了。”

赵援山抢着说:“那您拿过来我给您翻译。”

张菲菲一瞪眼:“就你那点技术能跟人家小三比吗?人家正经在国外学的英语,不比你强。”

赵援山一挠头:“那要不您到单位来收发资料,反正我们科里是包月的。”

贾处长摆摆手:“不了不了,知道的说我是为工作,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假公济私呢。”

张菲菲说:“那倒不怕,人正不怕影子歪,您一惯的作风摆在这儿呢,谁还敢说那闲话,您当还是文革时候,有的说成没的,白的说成黑的。”

贾处长假装一惊,嘘了一声说:“要在那个时候可不敢这么说话,要像我这种情况,早被人揪出来,当成里通外国的特务了。”

缪婧颇有感触的说:“是啊,时代不同了,以前的耻辱变成了现在的光荣。要在以前谁家有个外国亲戚那是不敢声张的事,现在可是莫大的荣耀。政治这东西……,不好说,造化弄人吧。”

“你们不知道,缪工是深受其害的……”贾处长看了看缪婧,岔开话题说:“不说了,都是过去的事,怎么样?这次出来都没什么机会到处走走看看,你们几个年轻人有点遗憾吧?”

“我是没有,不知道有个人有没有。”王新涌打趣赵援山:“我怀疑有人还有采购任务没有完成,是不是啊?”

“胡说,北京什么没有,我还这么远买东西回去。”赵援山成了一种习惯,不管王新涌说的是什么,他都一概否定:“来上海纯粹就是工作。再说有什么东西还要我去买,我女朋友从来就不放心我买东西。”

几句话说得大家都乐了。

有一种默契是很容易形成的,在一个小团体中,必须有一个人是大家都公认的玩笑对象,闲来无事,仅仅是说说他和关于他的种种种种,都足以解闷。当然,是否适量和适度则看熟悉程度,像现在这样,赵援山几乎是赤裸的孤立在人群间,量和度的极限也降到了零点。

在对赵援山的一通狂轰乱炸之后,缪婧终于有机会插了一句:“贾处长,关于项目的事,我还想和你讨论一下。”

张菲菲忙站起来说:“贾处长,您和缪工先聊着,我们一会过来和您去餐车吃饭。”

“好好好,无所谓啦,餐车也没什么好吃的,要不就吃个盒饭早点睡了还省事。”

赵援山和王新涌这个一句“那哪行。”“您还是要保重身体”那个一句“也花不了几个钱。”“赵援山下个月结婚了,只当他提前请我们喝喜酒了。”说得贾处长心花怒放的,做状推辞不掉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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