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是个盲人。”刻子十分不情愿的重复了一句。

“是个盲人。”刻子眼前浮现出甄嫱明亮美丽的大眼睛和热情灿烂的笑颜。“您忘了,黑暗中盲人更具有超出正常人几倍的敏锐和坚毅。首先是嗅觉的敏锐,她从您使用的洗发水水上认出了您,张菲菲和您用的不是同一个品牌,甄嫱能够分辨出来。然后是听力的敏锐,她告诉我您是用带了戒指的那只手开的门和扶的杯子,您只有右手带了戒指,所以我能肯定的复述出当时的情景。

最重要的是您挂的这条项链,项链和桌子的金属边的碰撞声很独特,甄嫱肯定当时在房间的一定是您。

甄嫱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她的坚毅也是少有的,火车到站时她就醒了,她很乖巧,虽然对她来说没有百天和黑夜之分,但她知道已是夜深,我和扬高都没有出声的离开,她也就没有多话,您进去的时候,她很奇怪,不知道您要干什么,她差点就开口问您了,还好,她等了一下,不然的话…….您会伤害她吗?”

“不!那绝不可能,我想我会装没听见,不理她就行了,我不可能伤害她,我也从没想过要伤害任何人。甄嫱是个可怜的孩子,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在黑暗中企图欺骗她。”缪婧认真的问:“是不是吓着她了?”

“有点吧,这种事情谁不怕呢?”刻子回忆起甄嫱在他进车厢时,仅仅抓住自己时的颤栗,心口一阵发凉。“您一下手,她就从贾处长陡然停止的呼吸声中听出来了,她强忍着没有叫出声,也不敢动,一直等到我上车,她告诉我您是凶手的时候,…我……,对不起,缪工,对不起。”

刻子看向窗外,说不出抱歉的理由。“缪工,我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您知道了他们吃回扣的事,太激愤了才把贾处长杀了,现在来看又似乎不是这样。到底是为什么?”刻子扭过头去看着缪婧。

缪婧把收里的图纸又展开,一张一张的编上号,“是,我应该给你一个理由,我为什么要杀他。……三十多年了,我一直在找他。”

“您不是一直和他是同事吗?”

“何止是同事,我们还是校友。我找的不是贾处长,而是一个杀人凶手。说起来话就长了,我慢慢说给你听,我好好想想,我慢慢说……

大约是大学毕业前一个多月,有一天,我去看黄武陆,黄武陆……也就是我这一生唯一爱过的人,他是我们一个系的,擅长绘画,当时他正在画一幅宣传画,标题是领导人在榕园宾馆,画稿基本上完成了,正在写最后几个大的黑题字。

我那时候特别喜欢看他画画,他不太爱说话,我也话不多,很多时候,我们啥也不说,就那样静静的呆在一起,他画画,我就看着,我绘图,他也看着,在一个空间里,我们能默默的感受对方的存在,那就很好了。

后来我们谈到了毕业以后的去留问题,我是铁定留北京的了,他的家庭成分不好,有海外亲戚,所以不可能分到好单位,关于我们的将来我们俩都很迷茫,他估计自己会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提出分手,我当然不同意,我说了很多,终于感动了他,我们定了婚,信物就是我挂的这条项链,是他爷爷从缅甸带回来的。

那个时候,没什么人敢佩带饰物,我很喜欢,他就让我带上,给我画了一张素描,说不能经常见面的时候看看画也能满足一下。他画得很好,你看。”

缪婧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过了塑的黄纸:“没有以前好了,不好保管,去年我才想到过塑。”

刻子小心翼翼的接在手里,画上的缪婧年轻美丽,垂着两条粗长的大鞭子,羞涩的看着作画人,胸前挂的正是那条项链,黄武陆确实画得很传神,项链的质感和光泽,淡淡的几笔就带出来了,刻子把画还给缪婧,“后来呢?”

“那是我们甜蜜的最后一刻,画完画我们就离开了,到了楼下我才发现我没有把画带下来,我不想有其他人看见那幅画,于是我又上去取了一趟,你要记住,是我上去,他没有上去,我拿了东西最后还看了一眼他的画,什么问题都没有。我们去食堂吃完饭,他送我回宿舍,一到楼下,革委会的人还有公安局的人什么都没问就把他抓走了。我都蒙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有同学告诉我,黄武陆画的画出问题了,有人看见他把标题改了,是反党反革命。”

“改什么了?”

“加了一个字?”

“什么字?”

“仪!”

“仪?”

缪婧泪盈盈的点头:“是啊,就一个字,断送了黄武陆的性命和我的一生,标题被改成了领导人在榕园宾X馆,在那个年代这种错误是不要说做,连想都不敢想的啊!黄武陆是个掘脾气,被他们拷问了三天,打得死去活来,就是不承认,我也去革委会解释,我和他一起离开时画是没问题的,从我们离开到黄武陆被捕我一直在他身边,他不可能也没有机会改画。

没有人愿意相信我说的。革命事业正如火如荼,能够揪住这么大这么典型的一个现行反革命,是让许多人雀跃不已的,就我知道的在黄武陆的问题处理过程中得到升官进级机会的人就不止十个,谁也不想给他任何机会有逃脱罪名的可能。那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人的心都被统一规划,合理管理了,只有一个准则就是打击反革命,其他的,人伦,常理,亲情,友情,法律,道德,都可以刻意扭曲,去依附最高指示或是最高纲领什么的。

我父亲把我带回了家,严禁我外出为黄武陆伸冤,我以死相抗,和父亲达成最后一个协议,他想办法让我见黄武陆最后一面,从此和这个人再无瓜葛,父亲同意了我的要求,派警卫员送我去看黄武陆,我……我……,我后悔一辈子,不应该去见他最后一面,就是这一面让我永远生活在恶梦里。”

缪婧直视刻子,一直看到他心里去:“你是警察,你打过人吗?”

刻子没有出声。

缪工捏紧拳头:“我能理解每个人都会有愤怒的情绪,当愤怒情绪达到顶点时,我们会有不由自主的向外扩张肢体的行为,比如挥拳,踢脚,如果这个愤怒的情绪还有特定对象,那么拳脚挥舞出去,就有了具体的目标。所以,谁惹我们生气,那就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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