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子惭愧的轻声说:“有时候也出此下策。”

“我理解,不让你尝尝拳头的滋味你是不会说的,是这么说吗?可怜黄武陆连拳头都没有机会被赏赐,给他的都是棍棒,我看见他的第一眼我已经叫不出来了,他已经没有办法坐起来了,腿被打断了,没有采取任何医治手段,就那样把他仍在地上,衣服上都是血,深深浅浅新的旧的重叠在一起,伤口的血痂和衣服粘在一起,我进去的时候有人正在他身边,一下一下轻轻的拉动他的衣服,被牵连的伤口又爆开,渗出殷红的血,黄武陆随着衣服的牵动无力的惨叫着。黄武陆呻吟着求他们给水喝,得到的只是更频繁的蹂躏。

从脸上已经很难辨认他了,左眼已经被戳瞎了,鼻梁是歪的,双唇肿胀得向外翻,我扑过去跪在他身边,大声叫他的名字,他知道我来了,艰难的问我‘你来干什么?快走,会连累你的。’

我只想救他,我哭着求他,没别的办法了,就招认了吧,被发配,被流放,天涯海角不管多远我都会跟着他。黄武陆凄凉的说‘天涯海角太浪漫,太奢侈了,等待我的只有阴曹地府了。’他问我有没有带他给我的项链,我说我带了,我拿给他看,他告诉我,项链有个名字叫致死不渝,是为相爱又不能在一起的情人徇情用的,拧开链坠,用里面的喂有巨毒的小刀刺他一下,他马上就可以解脱,我当然没有同意,黄武陆不再说什么,只是看着高高的气窗,有了一丝笑意。

探视时间到了,我被带了出去,门还没关严,我就听见了棍棒相加的声音,黄武陆大声的嚎叫着,我从来不知道棍棒打在人身上会发出那么巨大的声响,闷,沉,仅仅是声浪都有足够的杀伤力,我也从来没有听见过一个男人那么凄惨的哀号,我被强行带走,离开了监狱,我是说我的身体,我的心却永远被那一刻锁定了,永生永世不得安宁。

三天以后,黄武陆死了,到死他都没有承认是他改的画,我后悔没有给他项链,让他早日脱生,因为我知道在那以后的日子他一定是生不如死,最后一刻我没有帮到他,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出这个幕后黑手,帮他报仇。

后来有人告诉我,是贾处长带人去看的那幅画,我质问贾处长,为什么要带人去看,贾处长当时很痛苦,哭着说,他和黄武陆也是好兄弟,他不知道那幅画被画成了那样,要是知道,他不会带人去看的,那天他一直在校外,晚饭后才回来,就找了几个人说是一起去看看黄武陆的画,一看画有问题,他马上要带人走,已经来不及了,有人第一时间报告了革委会,他想阻止都阻止不了,其他同学也告诉我,贾处长是从外面回来和他们一起去看的。我知道不能怪罪当时打报告的人,元凶是那个改了画的人。

因为这件事,贾处长很内疚,经常到我们家来陪我,我父亲很喜欢他,想把我们俩撮合在一起,就让我们俩分到了一个单位,我参加工作没多久,父亲就倒台了,贾处长马上停止了对我的追求,另攀高枝结了婚。我倒不是很在乎,他能够把注意力转移倒其他人身上,我反而觉得是个解脱。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一点线索都没有,我怎么查?而且这么久远的事,又发生在那个荒谬的年代,我就是找到了那个人,也不知道可以控告他什么罪名。天可怜见,贾处长自己坦白了出来,他说看见了黄武陆给我画的那幅画!

他大意了,他看我常年佩带着那条项链,估计那幅画也一定有人见过,随口就说了出来,他不明白,那幅画从画好到现在,我没有给任何人看过,他看见那幅画的唯一机会就是我和黄武陆下楼把画遗留在画室的那几分钟,那就是说,他并不像他自己表面上说的那样,一直在校外,没准我上去拿画的时候他就躲在画室里,等我一走他就改了画,然后带人来看。

我不懂他这么做目的何在,下午我是想和他讨论工程的事,他担心我会问出什么,就不停的打岔,分散我的注意力,我一听见有人提黄武陆,心情就不好,别的事就都抛开了,这是我的弱点,他揪得很准。可他忘了,这是他最后一次攻击我,他把自己的罪行暴露在我面前,我当然不会放过他。

从知道他是害死黄武陆的人开始,我就只有一个念头,杀死他,为黄武陆报仇,我一分钟都不愿再等,我甚至考虑过不顾一切的冲上去给他一刀,又担心有人阻止,杀不了他还累及无辜,我没有睡,躺在床上想办法,火车到济南站的时候,王新涌和赵援山前后脚下了车,我溜到了你们车厢,我是这么计划的,贾处长应该躺着,我进去什么都不说,给他脸上来一刀就什么都结束了,你和那个男孩就算发现了也没时间阻止了,贾处长必死无疑。我不在乎被你们抓住,我倒希望你抓住我,让我有机会告诉你们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做过什么样的事。

我进到你们车厢后发现只有那个女孩在,成功的机会更大了,碰倒杯子什么的纯粹意外,我在心里叫了一句‘黄武陆,我给你报仇了’,没什么可犹豫的,我在他脸上刺了一下,他动都没动,还是那个姿势就死了。

好了,后面就没什么了,我回到床上躺下,开始考虑工程的设计问题,我怕我一被抓,赵援山有些东西处理不了,你把这个交给他,有个大钢,他基本上可以独立完成了。”

刻子接过缪婧手里的图纸,不敢看缪婧的眼睛,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门外有轻微的抽泣声,甄嫱拉开门进来,对着缪婧伸出手,哭着说:“对不起,缪婧阿姨,我不知道您和那个黄叔叔受过那么多苦,贾处长是个大坏蛋,我不应该告诉刻子您是凶手。”

缪婧忙扶住她:“不不不,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应该是缪婧阿姨给你赔礼道歉,吓着你了吧?我没有想到你那么敏感的,能从呼吸声中听出贾处长死了,对不起。”

甄嫱还在哭着,扬高依在门口,刻子和扬高对视了一下,扬高苦着脸说:“你告诉我甄嫱不是凶手的时候,我乐开了花,可我从甄嫱那一知道缪工是凶手,我……我的花又都谢了。”

“刻子。”甄嫱走过来拉刻子的手:“你就说没查出来行不行?反正我是个盲人,也上不了庭做证的,缪婧阿姨什么都不承认不就行了吗?那个坏蛋死就死了吧,坏人死了就不要惩罚好人了。刻子,求求你了,你别说,什么都别说,我们几个都不说出去,不就没人知道了吗?好吗?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缪婧阿姨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工程还要她设计,她还是个有用的人啊,你们把她抓起来,工程完成不了,不是间接的害了很多人吗?……”

甄嫱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刻子无奈的看着站在门口进退两难的捧着厚厚一沓问案记录的胖子乘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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