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当年,莲花亭内一女子,一身白衣轻扬,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长袖悠扬间正翩然起舞,蓦然回首,有如梳云掠月。他看得恍惚,面具下的眸光仿若千年不散的雾气。当年没能守护着她,还好这次没有错过保护她的女儿。

当收到白铭的飞鸽传书时,正是月圆之夜,冒着旧疾复发的危险赶到风城龙泽山庄,看到的是,整个山庄遍野横尸,浓烟滚滚,全庄上下没有一丝生气,山庄后山,更是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自己还是晚了一步,又晚了一步……当自己又陷入十年前的绝望中时,发现一个奄奄一息的家丁,才知道兮兮逃脱了,赶回这才在沧州外的一个林子里发现她,气息微弱,满身是血。

“和我一起的少年怎样?”徐琪问得有些突兀,见夜南天有点慢半拍的神情补了句,“那个眼睑下有颗泪痣的少年,他怎样了?”

“……他,没事。”一代毒王夜南天被徐琪这句没头没尾的话问得有点呆,本想这孩子一直看着自己不说话,瞧着倒是有些胆量,他默默地在心里表示一番嘉奖。看她盯着自己瞧了这么久,估摸着这张口的第一句话大概是问他,你是谁?或者,是你救了我?再不济,也该是我这是在哪儿?然后待他一一说明了来龙如何去脉怎样,就会听到她诚心实意的说声谢谢,救命这样的大恩,即使是小箐的女儿,这声谢谢他也还是当得起的……结果看上去她完全没把他这个救命恩人当回事啊?想到这里不免对白铭很不满意,好好的一个女孩儿,怎么就被他教得这般不得礼数?

咳咳……其实白某人他,有些无辜……

徐琪这一问,问得两人静坐无言,各有心事。

徐琪琢磨着难道是当时没一会儿那个少年的同伴就闻讯赶来了?这样看来应该能保得住性命,想到这里徐琪突然感觉心里有点慌,又赶紧安慰自己应该是这样的没错。然后再细想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处境,她现在的处境是……彻底的变成了孤家寡人。

然而三年养育之恩再生之德,便是她这一世的亲人,如今这样的血海深仇,她是一定要报的。徐琪想,等她报了白家的仇,便去找他。

夜南天则一面在心里觉得白铭百般配不上小箐,与他比起来相差甚远,还一面有模有样的抿着茶想眼前这个不大懂礼数的小丫头片子什么时候问他是谁……

“你跟我娘亲……”徐琪有些惊讶的看着夜南天毫无察觉的往早就溢出来的杯盏里分茶,好心的提醒了一句接着道,“是怎么认识的?”

“小孩子家家问这些做什么?”夜南天木着脸很不高兴的把分茶的盅往桌上一搁,内里暗自觉得跟这小丫头片子真是有点不大对付,“想我帮你报仇就直接说,喊我一声父亲,我让你成为江湖武林闻风丧胆的顶尖杀手。”

“父亲?”徐琪侧头看着他,单纯的眸子有些别样情绪,模样很震惊道,“原来他们……不是乱说的啊?”

“……”夜南天握着杯盏的手一抖险些撒了自己一身,忘了自己脸上戴了半张银面具,自觉很有威严的瞪了一眼徐琪,站起来就走了。

他一面走还一面在心里嘀咕,想这么点大个孩子怎么能这么腹黑,顿时觉得和她聊天真没意思,面具下的形容有些看不真切,走出去老远夜南天才反应过来他怎么就没有逼问一下,谁说他?怎么说的他?

徐琪瞧着他有些负气的背影,瞳中的天真神情转眼便隐匿在了幽静的眸色中。

她曾听慕之秋提过一回,说这个沧州冥王谷的谷主,人称独孤一绝的毒王夜南天,和她的爹爹有着大大的干系……由于慕之秋怕传到白铭耳朵里却也没敢说明是个怎样大的干系。从前徐琪没有深究,她也没想明白白铭能和江湖上这样的人物扯上什么干系。然而就在一炷香前,她认出那朵银色的姬百合时,突然福至心灵的琢磨出了他俩可能有什么干系。

传言十二年前有个人,他冷血无情,不仅身手不凡,更是使得一手好毒,当年在江湖上亦是掀起一番血雨腥风,他便是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毒王——夜南天。不知为何,自他成立冥王谷后,便不在江湖出现了。

看夜南天的反应,倒真叫她给蒙对了。

徐琪仰头看着这一处格外蓝的天空,恍然觉得过往的一幕幕像是别人的故事……幼年时的家破人亡;冉景明艳而妖异的脸;爹爹慈爱的目光、慕姨的悉心照顾,还有那些叔伯亲仆们……这样的崎岖坎坷,像是抒写着另一个人生,一个,与她无关的人生。

徐琪无意间碰到腰间的香包,拿到眼前,水蓝色的香包绣得精致漂亮,上面还有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染上去的血痕……挨到皮肤,是一股焦灼难耐的刺疼,她突然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徐琪深深的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无血色的脸上,投下了两道阴影。都是真的……一转眼风云变幻,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了乌有,甚至连对自己出手相助的少年,现在也是生死未卜……

据后来蓝冰深情并茂的透露,徐琪是被夜南天从她房门口拧到床上去的,看神情估计当时夜南天被气得不轻。以至于后来她被夜南天接连灌了半个月的驱寒药,苦得徐琪就快失去味觉,到后来看见黑色的汤都会经不住头皮发麻手脚发软。

用蓝冰的话就是,这种人就该这么治!

其实它是这么一回事,夜南天当日把徐琪从血坑里捡回来时,瞧着她模样很顺眼,又因为是自己心上人颜箐的女儿瞧着就愈发顺心顺眼,没料到徐琪就逮着这样的机会,跟才见第一面的冥王谷谷主斗智斗勇耍了一柱香的心机,什么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想做的不想做的,都相当圆满的知道了也做到了。

等她如期的谋得了未来冥王谷少谷主这一把交椅,送走了负气离开的夜南天,并没有因为小憩而恢复一丝丝体力,她却不知死活的就着身上单薄的衣裳,赤着脚,摇摇晃晃的来到门口看风景,只可惜冥王谷的风景好看是好看,奈何它其实不那么容易看,结果……最后晕死在门口,被来送汤药的夜南天很不客气的单手提溜着回屋……

徐琪被蓝冰一长串形容词复述句绕得太阳穴凸凸的痛,愣了一好半天才想明白那几天那老头是在使什么性子,身子刚一大好就玩儿命的训练,抬头迎上蓝冰期待的目光怔了一下,很配合的总结了一句,“哦,原来其实它是这么一回事。”

“噗~”新近徐琪跟着怜姬学优雅,天寒地冻的也是一把折扇不离身,果然扇子不负重望的挡住了蓝冰迎面喷过来的茶渍,徐琪皱眉提醒她,“父亲他让你上山来找我,就是叫你来拆他台的?”

“咦,差点把正事忘了,”说着蓝冰向前探了探,看着徐琪还故意挑了挑眉,“谷主听说你在怜姬那里三个月以来学得很不错,现下已经差不多掌握了精髓,”顿了顿,很有派头道,“从今日起,就由我来教你。”

连日的大雪,把整个冥王谷披上了一层雪色,她们这一方石桌设在冥王谷后山顶的一个悬崖上,徐琪打眼一瞟,谷中白茫茫的一片,银装素裹,万里河山好不壮观。

她一头青丝只用红绳简单的束住发梢,厚厚的狐裘披风寸得小巧秀气的脸端庄了不少,只是一向惧寒,面容仍然苍白,素淡的眉下面一双眼睛分外明亮,唯有眉宇间透出些微的坚韧和敛执,霁了一抹不该属于一个十多岁孩童的沉重。

蓝冰不过也就十七八岁,就算在谷中位高权重,与徐琪比起来也还算孩子,见徐琪自顾自的吃茶,蓝冰忍了忍没忍住,“我主要教你轻功,那你可得有点心理准备了,接下来会比在怜姬那里苦。”

徐琪很有涵养的给蓝冰分了一杯茶,挑起的眉眼笑得有些看不清情绪,只见徐琪若有所思道,“这杯师父茶怜姬师姐估计是忘了没与我提起,此时我便先于你喝,你刚刚是说我已经学到了怜姬师姐的精髓?说来实在惭愧,她下合欢散的功夫,我没学会。”

蓝冰噗通一声从石凳上栽了下来,苦着一张脸扶着桌沿爬起来,以手掩口咳了两声跟徐琪打哈哈,“我没这样说吧?”见徐琪一脸不置可否的看着她没说话,赶紧补充道,“啊,诚然,我那样说的意思其实是想说你聪慧过人,再难估计也不用我操太多心,这个……什么师父茶不师父茶的,自家……自家姐妹,做什么这些虚礼?”

徐琪认真的看着蓝冰想了想,笑眯眯的点了点头表示很赞同,“你说得甚是有理。”

“啊,我也这么觉得,”赶紧符合了一句,蓝冰不动声色的捏起徐琪刚刚分给她的那杯师父茶,瞧着徐琪神色诚恳道,“与你说了这样多,突然觉着有些渴了,琪琪你这杯茶,分得甚合适宜。”

暗处的夜南天不自觉的弯了弯嘴角,看着这个瘦弱的女孩,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虽然面色依旧苍白,这样的大风在外面吃茶冻得鼻子红红的,反而显出些生气,少见的有些可爱。

原来这便是小菁的孩子,这样的聪明伶俐,她说她叫徐琪。

夜南天看着那一处两个孩子嘻嘻哈哈,一面觉得徐琪不姓白挺好的,想了下又皱着眉头嘀咕,这孩子为什么要姓徐?不姓颜姓夜也挺不错啊,顿觉这孩子被白铭待得忒不靠谱。

冥王谷谷主坐下有四使——最会赚钱的财使贾元宝,妩媚似水妖的色使伶姬,以及号称丁字快剑的剑使冷格和轻功独步武林的飞云使蓝冰。谷内弟子个个卓尔不凡,身怀绝技。

“你如今是我夜南天的女儿,是冥王谷的少谷主,他日定会承接谷主大位,跟他们四个比,你须得样样精通,方才当得起这样响亮的名号,”夜南天威严的形容被半张银面具挡得有些严实,导致徐琪没有被这样威严的形容震慑到,见徐琪没反应,他继续威严的问她,“你所肩负的责任,现在可是记住了?”

徐琪试探道,“……把他们四个都干赢了,我就可以出师了?”见夜南天怔了怔,徐琪歪着脑袋扫了一眼旁边同样怔了怔的剑使色使和飞云使,表情有点茫然,继续不确定试探道,“……难道还要干赢您啊?”

徐琪一通胡说八道还没落音,夜南天好容易从一干呆若木鸡的属下中反应过来,怒得咬牙切齿差点没破功,“道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有点小聪明牙尖嘴利,没看出来心倒是挺大的,”看也没看慌忙拖着下巴的一众属下,继续恨恨道,“你若是能三个月之内练好基本功,再来我面前夸这样的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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