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乱了将近两周,搬家大计终于完成。宋之砚在骆闻的催促下,开始排铁疗程。

周一早晨六点半,往日里喧嚣的门诊还寂静无声,宋之砚就出现在血液科治疗室。骆闻安排了一个早上班的护士给他注射。这点滴要连续打八个小时,连打七天。宋之砚和主编请假,保证下午三点半回去,不管多晚,都把当天的任务量完成。

第一天和第二天还算相安无事。到了第三天中午,办公室有同事开始有了怨言。

“这小宋怎么见首不见尾的。我着急找他排版呢!”

“昨天和前天也是下午才来,今天一早都没人。这不是耽误事吗?”

夏戈青听了大家的七嘴八舌,忍不住给那人发短信提醒:“干嘛呢?赶紧回来上班。有人要告你的状了。”

那人只回复:“知道了。”

下午三点多,宋之砚才急匆匆的走进办公室。大衣都没来得及脱,就开始查邮件干活。手底下一刻不闲。对面的夏戈青从他敲击键盘的声音都能听出他的急切来。

夏戈青起身到饮水机,给他倒了一杯温水,趁着四下无人放在他桌上。走近他,能闻到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

“跑哪去了?是不是上医院了。”夏戈青小声问他。

那人不置可否。还是拼命做图。

临近傍晚,等到大家陆续下班,夏戈青才找到机会再和他说话:“我等你啊。是不是又病了?一会儿坐我的车回去。”

那人抬头看着她:“我还有好多活没干,你先走吧。我没事。”

夏戈青一甩头,回到座位继续等。她很确定那人是从医院回来。脸色都是绿的,还逞强。她决定死等。等她打了两盘游戏,又睡了一觉起来,抬头却找不到对面的人了。夏戈青第一反应是他又晕倒在桌子底下了,赶紧跑过去看。见没有人,才拍着胸口松口气。几次见到他病的厉害,严重影响了夏戈青的心理承受力。

此时听见卫生间的门响,只见那人捂着腹部,皱着眉头,一步步的往外娜。

走了几步,迎上姑娘那关切的目光。

“肠胃炎犯了,没什么大事。”可是看脸色怎么也不像没事。

“走吧,别干了。非等到又晕在桌子底下才罢休?”夏戈青拿起他的大衣。拽着他的手就要往外走。

不想宋之砚却甩了她的手:“我说没事就是没事。我明天还是要到下午才来,到时候堆的事会更多。你如果不想我丢了这份工作,就现在任性带我走。”

宋之砚从来没有和墨墨以外的其他女孩相处过,哪里知道女孩子是要哄的。手里的活堆积如山,自己又上吐下泻,难受得要命。一时语气不善。

夏戈青闻言愣了片刻,然后用不带一丝起伏的声线说:“好吧,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

她自小都是被父母宠,被男友宠,这是第一次见到男孩这种态度。夏戈青安静的转身抄起衣服出门。

上了车,打开音乐。枪/炮与玫瑰的歌声响起

Doyouneedsometimeonyourown

Doyouneedsometimeallalone

Everybodyneedsometime

Ontheirown

Don’tyouknowyouneedsometimeallalone

自从认识这兄妹俩后,她几乎所有的业余时间都围绕着他们安排。也许他需要些自己的空间。也许自己的关心给了他压迫。这个时候,安静的离开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周五中午,骆闻端着饭盒走到治疗室门口。看见两个护士从里面出来。

“骆主任,您来看小帅哥呀?”宋之砚是这里的常客,护士们都认识他。虽然他不和护士搭讪,但态度从来都谦和有礼,人又长得帅,小护士就在背后叫他小帅哥。

骆闻听了忍不住笑:“他帅吗?我年轻时不比他差呢!”

护士听了只得无语低头笑。

“您的午饭是给他的?我看他是吃不下。这几天反应越来越严重。一上午吐了好几次。腹痛得厉害。”

骆闻一听立刻敛了笑容,闪进治疗室。只见宋之砚侧躺在病床上,手臂上连着点滴,双手死死抵着胃腹。脸色白中透青。嘴唇是灰色的。

“之砚,觉得怎么样?”骆闻轻轻拍拍他肩膀。

“嗯……,”他□□一声睁开眼,见到是骆闻,挤出几个字:“这药可真够劲。”

“别的人都没你这么大反应。你也是因为平时肠胃太差,才会反应这么厉害。”

他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能吃点东西吗?”

“您饶了我吧!”

骆闻拿出纸巾,给他擦擦头上的冷汗:“我一会儿给你加点止疼药,会好些。打完了就在这等我,下班后我送你回家。”

宋之砚闭着眼摇摇头:“不行,得回公司。呃…。骆叔,后面两天能不打了吗?”

“我知道你难受的厉害。可这药必须打够七天,否则影响药效,前面的罪白受了。”

“周末墨墨该回来了。她放寒假了。我这样怎么陪她?”

“之砚,再忍忍吧。那个青青姑娘不是和墨墨投脾气吗?让她帮忙照看两天吧?特殊情况吗。”

又是一阵痉挛袭来,宋之砚收紧双手,白皙手臂上的血管凸起。他紧紧咬着牙关,颤抖着忍耐。

“哎,你这孩子,疼成这样,还要上班。”骆闻帮他盖好外套,无奈的摇头。

青青这天去了摄影棚,陪着难伺候的摄影师和模特们忙活了大半天,到下午才精疲力竭的回到办公室。

“谁看见宋之砚了?”刚拍好的照片需要宋之砚修图,见对面的工位还是没人。青青有些担心,向周围的同事询问。

隔壁大姐撇了撇嘴:“不知道,刚才才晃进来上班,不知又跑到哪去了。人家和主编请过假了。名正言顺的迟到。”

夏戈青一听她语气不对,赶紧收声。生怕又引起一场对那人的批/斗/会。

等了半天,才见宋之砚从主编办公室回来。其他几个等着他开工的人一拥而上,七嘴八舌的给他派活。宋之砚一一应下来,眼神却忍不住往对面瞟。等到其他人都散了,宋之砚又开始拼命的敲键盘。夏戈青绕到他身边。

宋之砚放下手里的活,见了她扯了嘴角,刚要开口。女孩却只是放下移动硬盘,冷冰冰的说:“刚拍的片子,需要你修出来。”

“好,我今晚就能做完。”离近了细看那人,面白唇青,身上仍然是浓重的消毒水味。

“你看着安排吧。我下周一下午要。”夏戈青忍下关心的话,转头回到自己工位。

宋之砚知道她是因为那天自己的态度闹别扭了。本想缓和一下,还想拜托她周末两天照顾墨墨。到嘴边的话,被她冰冷的语气生生顶了回去。

到了下班时间,夏戈青没有询问宋之砚是否要搭车,看他低头苦干的样子,也不会需要自己的这份好心。五点半准点拎上驴包回家。

周五下班后,夏戈青一般会回父母家吃晚饭。临近十点,开车回到自己的房子。抬头看二楼的窗户,温暖的黄色灯光透射出来。墨墨应该今天回家了。兄妹俩一定在家庆祝寒假的第一天。

这段时间,她不知不觉的走进他们的生活,喜怒哀乐也随着他们起伏。她对那人的牵挂出乎自己的意料。但是以她的观察,宋之砚只是把自己当普通朋友。还是保持距离吧,太过关心似乎逾越了。

周日下午,夏戈青在家里大扫除,春节临近,自己虽然一个人住,也要有点过年气氛。她拎着两大袋子垃圾下楼扔进垃圾桶。转身看到一辆轿车停在楼门口。司机从驾驶位上下来,是骆闻。他走到副驾驶,宋之砚坐在里面。骆闻开门俯身等了他半天,又伸手扶他。只见宋之砚弯着腰下车,一手扶着车门一手横在胸前,低头站着。骆闻拿了一个塑料袋往垃圾桶方向走。夏戈青下意识的赶紧躲到一扇墙后。

骆闻扔了那袋垃圾,快步回去扶那车门旁摇摇欲坠的人。两人一起上楼。

夏戈青回到家里,不停的从窗户里观察。骆闻应该待了有半个小时才开车离去。

整个下午,她都心神不宁的在家里来回踱步。那人前几天说肠胃炎犯了,很明显还没有好。墨墨前天就回家了,他一个病人怎么照顾墨墨。脑海里出现他发烧时墨墨依偎在他身边的情景,夏戈青昨天才刚刚下了决心要保持距离,今天似乎就要功亏一篑。她不停的看手机,也许那人需要帮助,会打电话来。晚饭的时候,她竟然鬼使神差的做了白粥。水开了,她才意识到这似乎不是给自己做的。

正在她暗骂自己不矜持的时候,楼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是砸门的声音。开门一看,墨墨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青青姐姐,你快去看看哥哥!”说完拉着夏戈青就要跑。夏戈青拿了钥匙,还穿着拖鞋,就跟着她跑回楼下的家。卫生间的门敞开着,阵阵水汽从门口飘出。宋之砚穿着白色体恤和睡裤,躺在冰冷的瓷砖地板上。

他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脸和地上的瓷砖一样白的没有一丝杂质。乌黑的睫毛轻轻扑闪,嘴唇和鼻翼白的透明。

“之砚,能听到我说话吗?”夏戈青不敢动他,伏在他耳边叫他,用手轻轻拍他的脸。

宋之砚今天终于打完最后一针。他上吐下泻了一个星期,虽然骆闻给他补了营养液,但他的身体哪里禁得住这样的消耗。从医院回来后洗了澡,洗到一半,他就开始盗汗横流,眼前黑屋弥漫,赶紧拼尽全力穿上睡衣,无奈还是没力气走出浴室,墨墨听到他倒地的声音,进去查看。小女孩被吓坏了,第一反应是上楼找青青。

随着青青的呼唤,他在短暂失去意识后幽幽醒来。

夏戈青见他睁开眼睛,稍稍放心,判断他十有八九是脱水了。小心的扶着他坐起来。

她让墨墨去倒了一杯蜂蜜水,慢慢喂他喝了几口,又拿起旁边的毛巾把他滴水的头发擦干。

“之砚,你有一点发烧,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夏戈青搂着他,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热度。那人闪着睫毛低头想了想,微微摇头。他侧过脸,看着近在咫尺的夏戈青,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出声。

“墨墨,帮我给哥哥找件衣服来。”觉出怀里的人轻轻发抖,夏戈青对墨墨说。

看着妹妹转身跑走,宋之砚再次转头,在夏戈青耳边轻声说:“青青,对不起。”

夏戈青起初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第一感觉他在为自己晕倒道歉。但她很快意识到,他在为那天自己的态度道歉。她没有想到,这会是宋之砚晕倒醒来说的第一句话。想必这句话已经在他心里萦绕了好几天了。

“不要说话了,闭上眼睛休息一下,等好些我扶你去床上,这里太冷了!”

那人听话的闭上眼睛,似乎在积攒力气。许久之后,在两个女孩的合力帮助下才回到床上。

虽然宋之砚说他没事了,但青青还是不放心,给骆闻打了电话。

“他这一周在做治疗,对药剂反应比较大。低烧和消化道反应倒也算正常现象。只是他身体太弱,才会晕倒。青青麻烦你帮忙盯着他,这样昏厥,容易伤到他自己。”骆闻在电话里嘱咐她。

挂了电话,看着旁边忽闪着大眼睛紧张倾听的墨墨,夏戈青搂过她瘦小的肩膀。

“墨墨,哥哥是这几天都在生病吗?”

小女孩黯然的点点头:“嗯,他前天夜里才回来。这几天一直肚子疼,吃不下东西。”

“那你这几天吃饭怎么解决的?”

“我会自己做饭。一个人的时候我就吃方便面。”夏戈青这才注意到厨房里散落的方便面包装。

“姐姐,前天你去哪了?那天哥哥加班,我等得有点着急,就上楼去找你。你也不在家。”墨墨抬头问她。

夏戈青听了心里一沉,那天自己回父母家,回来的时候还矫情的下决心疏远这兄妹俩。可是谁知道那晚的黄色灯光下,只有孤独焦急的小女孩儿。

“墨墨,对不起。”夏戈青看着她的大眼睛,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夏戈青跑回自己家,拿了食材,给墨墨做了一顿正经晚餐,又把熬好的白粥端上来。宋之砚一直在迷迷糊糊的昏睡。等墨墨吃好饭,情绪稳定后,夏戈青端着粥走进宋之砚的卧室。

“骆医生说你需要吃点东西。哪怕喝点米汤也行。”说完把碗递给宋之砚。

那人很听话,用勺子撇下一点米汤,小口的喝着。苍白的嘴唇被米汤浸润,莹莹泛着水光。

“以后不舒服还是要告诉我一声,墨墨说这几天一直吃方便面。你自己这样一次次的晕倒,多危险!”

宋之砚微微低了头,像是犯了错的孩子。

夏戈青看了有些心疼,赶紧缓和语气:“你想想,幸亏你洗完澡才晕倒,万一还没穿戴整齐,让我们怎么施救?”

宋之砚猛的抬头,他没想到夏戈青所说的危险是指这个:“我有经验,每次晕倒前一定会拼尽全力穿上衣服。”说完深深的弯了嘴角。

夏戈青也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宋之砚真的很少笑,但是一旦笑起来又是那么明媚。他露出白白的牙齿,眼睛弯成长长的一道。夏戈青一时看愣了。她俯下身去,轻轻的亲了他饱满的额头。

床上的人瞬间笑容僵住了。尴尬的沉默萦绕在两人周围。

“青青,咱们是朋友!”宋之砚终于吐出几个字。

“我…我和墨墨,很感恩能遇见你。我想把咱们的友谊一直维持下去。”他继续努力组织着语言。他知道自己给不了她幸福。他每天疲于应付生活,自顾不暇。他不能不负责任的把青青拉进他生活的泥沼。

夏戈青其实亲了那一下就后悔了,在听到宋之砚的话后更是尴尬到极点。但是她不能负气转身离开。她舍不得他,也不忍心看墨墨受苦。她低下头,把头发捋到耳后,定了定神,说道:

“我明白,对不起。一时花痴,没控制住。以后不会了。来,喝粥吧!”说完又笑着把粥举到他面前。

她那勉强的笑,让宋之砚心疼不已。她是从小被宠大的女孩,本可以骄傲的一走了之,但为了照顾他,迁就他,维持这所谓的友谊,竟然假装不在意,竟然说对不起。他宋之砚怎么担得起这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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