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槐的话让房梁上的人愣了一下。

停顿少顷,梁上君子低声道:“陛下不会翻牌子,好像是会彻夜批折子,晚上可能会去九曜苑散步。”

元槐垂下眼眸,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整以暇地开口:“阁下消息还真是灵通,连陛下被窝里的事都一清二楚。”

九曜苑是为皇家园林池苑。此苑内栽种天下奇花异草,河流和小路纵横交错,花鸟鱼虫自然生长,一年四季是后妃公主最爱光顾之地。

除此之外,九曜苑内修建了许多供天子歇脚的行宫。

这影卫的嘴未免太快了,直接将消息一字不漏地告诉她。

元槐长长吁出一口气,一句废话也没多说,单刀直入道:“我承认阁下很有能力,倘若我拿出这个,阁下又当如何应对呢?”

火炉里的炭火即将熄灭,只有零星点火光,靠近就有一股热浪袭来,隐隐有死灰复燃的趋势。

元槐拿着一把火钳,翻动冯蕊姑姑拿来的食物,那些点心自然不能吃,好在还有几个外皮黢黑的红薯。

她正要扒开烧成炭的煨红薯。

“这个,好吃。”..

不等元槐反应过来,一阵冷风刮过去,那俩煨红薯转眼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碗热汤,和一份卤香味扑鼻的猪脚饭。

不得不说,热汤和猪脚饭确实比烤红薯好吃。

猪脚通体酱红色,带着糙米饭香气四溢,元槐吞咽下口水,颇有些吃惊道:“阁下可真是神通广大,这又是怎么弄来的?”

“这你就别管了。”梁上君子巧妙地回避了话题。

元槐没由来想起一茬儿,“据我所知,死士身上都有刺青,你的刺青在哪里?”

房梁上一时半会儿没了动静。

料到他不会回答,元槐扒了两口饭,就在她刚咬上蹄筋的那刻,头顶响起了一道低沉不辨情绪的声音:“在舌下。你要看?抱歉,看了我的刺青就得死。”

“当我没问。”元槐梗了梗脖子。

那位置还挺隐蔽的。

陆韶洲的刺青在脖颈后,这位梁上君子的刺青就在舌下,他们组织的刺青原来这么随意吗?

等等……

元槐的心一咯噔,顿时警觉起来:对于一个死士而言,这种思想实在太过超前。

而后梁上君子语气郑重起来,开始分析:“你当真要为萧太后所用?据我所知,她那种人只会将你的价值榨干,然后丢弃。冯蕊是她多年的心腹,你还真信自己能完完整整出宫?她带来的这些吃食,你不吃是正确的,万一有毒呢?你要是被毒死了,陛下会伤心的。”

元槐摆出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坚持不了一会儿,然后大口大口享用美味:“是是是,您开心就好,我先吃为敬。”

梁上的那位阁下闭口不言。

这一不说话,气氛就那么静默了下来。

半晌后,元槐吃饱喝足,问:“能否劳烦阁下帮我引开看守?”

她也不是废物点心,那两个侍卫午时换岗,刚开始还左右看看,估计到晚上就没那么大精力了。

那时候就是出去的好时机。

“这么急着见陛下?还没入夜呢。你就不想问问,陛下最近都在做些什么吗?”梁上君子忽而换了个话头,无端有些探究地问道。

元槐二话没说,站起身活动身体,随即练起了五禽戏:“这还能轮到我过问?”

“陛下和你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而且你们之间应该有些羁绊,再者陛下对你也是情深义重。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在意他吗?”

听着影卫说得头头是道,元槐气定神闲地笑笑:“你既无所不通,那也该知道,我是我,他是他,他的事我无权干涉。现在情况特殊,陛下自己都是泥菩萨,哪儿会管我过不过河。”

她扫了房梁一眼,笑容带着几分兴味。

“其实我多少猜得出,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哦?”元槐的回答令梁上君子有些意外,一点点松开了牙关,用气声问:“怎么说?”

元槐叉腰靠在门框上,清醒的不见一丝意动,“你一个影卫问那么多干什么?陛下想做什么,你全然不知吗?他接下来会让舒妃有一个孩子。”

“你听谁说的?”梁上君子闷笑几声,“我跟随陛下多年,陛下洁身自好得很,压根没见他和舒妃有什么私情。”

元槐摇了摇头,神色漠然:“别这么绝对,即便你每天跟在他身边,你所说的又有多少是可信的呢?你是他的人,在我跟前替他说话只会适得其反。”

梁上君子立时打住,过了一会儿,语气单刀直入,又带着几分期冀:“那你可会嫉妒?”

元槐一窒,眸底的凌厉收敛下去,微微笑道:“为什么嫉妒?我又不喜欢他。比起被人左右情绪,我更喜欢真正地活着。”

这样的话,她听了不下百遍。

嫉妒是一种最痛苦最窝囊的自我折磨。

这是扎在心里最深的一根刺,被刺得很疼很疼,想拔却拔不掉,倘若狠心拔掉了这根刺,心里就会留下一个洞。

她所做的只是投入整个人生去避开困境而已。

虽然看不见彼此的表情,但僵硬抽丝剥茧地发酵,元槐觉得梁上君子好像聊天的兴致不高。

她仰头,问:“阁下怎么不搭腔了?你不是挺爱说话的吗?”

回应她的是力道极重的关窗声,房梁上的人消失了,显然一副不想和她聊下去的样子。

影卫还有放班这么一说么?

元槐一个人待在药房里,四处张望着,寻找可以出去的办法,然而这屋子里什么都没有。

墙壁边缘留有通风口,高处的窗子用于通风之用。

可惜,她没法儿像武林高手一样施展轻功。

窗外景色斑驳变化,夕阳西下,树影绰绰,最后一缕晚霞散尽,忽明忽暗。

一个人影飞快走进暮色里,五官融于深浅不一的阴影里,余晖倾斜而下,给他身上镶嵌了层层光晕。

紫宸殿,青夜和王秉恩同时看过去:“主上/陛下……”

那人置若罔闻,步履如飞。

两人对视一眼,又马上闭了嘴,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他好像在生气。

那后果可就很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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