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等这些刀头上舔血马背上过活上无父母下无妻儿的光棍汉,除了每日惦念着肚里吃得与嘴里喝得美味物什之外,其他诸如金银宝物荣华富贵美女佳人此等虚幻缥缈的好事,与某等有个球毛的干系?!

来到居中位置主位所在站定的秦肃秦右丞,先正了一正头顶所戴的青黑色纱罗幞头,拂了拂身上的深绯色小团花窄紧直袖圆领襕袍,而后如同像是听到了众位军士齐齐的呐喊心声一般,捋着三绺长须笑看着众人抱拳拱手朗声说道:“秦某告罪了!列位壮士,原想着你等随三郎前来此地早已大快朵颐如今已然是酒足饭饱,哪曾想到你等守着偌大酒楼众多美食竟然一直候到此时,一想便知定是秦某那精灵古怪的三弟找了些由头又在故意戏耍诸位壮士。”

说到这里的时候,秦肃板着脸斜视了一眼立于自家身侧笑而不语的白衣三郎,算是替那些心存怨言却又无胆敢言的汉子们报了一目之仇,方才继续笑言道:“原来是秦某疏忽怠慢了诸位,还望诸位壮士原宥秦某兄弟一二。”

一众军头怎敢以低阶军官的身份慨然而立,身受朝廷正四品下堂堂尚书右丞的揖礼告罪,他们齐齐地抱拳稽首行以军礼,其间一人朗声答道:“某等实不敢当秦公如此大礼告罪!某等随同三郎前来本就是为秦公、夫人与眷属打前站所需的,此中应有规矩某等虽是粗鄙军汉却也明白其中事理,岂敢不守规矩放肆行事?!”

“哈哈哈!好了好了,一路旅途赶路秦某也早已是饥肠辘辘,更别说你等这些马上厮杀马背之上也能进食困觉的虎贲壮士,来来来,诸位快些依次入席,且放开了肚皮待吃个爽快再提那等美酒佳酿的事情,届时秦某、三郎定会与壮士们痛饮三杯!”

“喏!某等谨遵秦公之命!”

一阵急促的轻响声后,那些早已等得急不可耐的军汉们,已然按照士人宴饮的规矩跪坐在于食案之后,且等着秦肃秦公一声喝令便可以痛痛快快地大快朵颐一番。

呼啦啦声响过后,此时的三楼厅堂之中还有三人未曾入得席去,他们依然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与此遥相对应的便是三位正在楼梯口处窃窃私语的孩童。

见此情景,正要拉着三郎秦霄返身入席的秦肃立时便停下了脚步。

他看了看依然在堂前挺身而立的三位汉子,以一副玩笑的口吻对身旁的秦霄笑言道:“三郎?因何堂前还有此等三位不愿遵从秦某入席进食之命呢?难道说他们不知自家的腹中饥饿与否么?”

白衣三郎满是欣赏的神色笑看着堂前站立的三位汉子,随口也以玩笑的口吻回复着自家大兄。

“大兄,看到如此难得一见的美食佳肴,莫说他人就连三弟也早已忍不住要痛快淋漓大快朵颐一番,只是偏偏就有此等不知饥饿与否不肯奉命于您之人,嗯!三弟还真猜不透此时此刻他等心里想的究竟是些甚的?依三弟之见莫如请大兄就此升堂问案,只要大兄不惜动用大刑伺候还怕他等不肯招供么?”

“哈哈哈!果然是个白衣白面却黑心黑腹狠辣心肠的秦三郎,好!大兄就依着三郎的妙计如此行事罢了。”

话音落地之时秦肃立时换了副郑重肃穆的神情,双目炯炯盯视着堂前站立的诸人凌厉的口吻喝道:“陆五、陈奇!秦某且来问你,你等二人刚才于山岗之上就已公然拒奉秦某之命,如今众位壮士已然纷纷遵命入席,而你等却依然挺身于此,难道你等还想再次抗拒秦某之命吗?”

陆五与陈奇二人乃是大唐帝国边塞单于大都护府治下久居塞外的边民,因为边境累年战火波及的缘故自幼便孑然一身孤苦伶仃,两人结伴同行相依谋生年方十六岁即投身于朔方边军之中,凭借八年多军伍生涯弓马娴熟作战勇武,奋力拼杀累积军功方才领受了正八品下朔方军左右司戈的官职。

此二位低阶军官皆是淳厚质朴的厮杀军汉,终日里过的都是些纵马执槊弯弓鸣镝,大口吃肉大碗吃酒呼喝叱骂如同一根扁担般直来直往的军伍生计,如何见识过文官雅士谈笑之间的风韵趣事,如何懂得去用脑用心揣测上官与贵人的心思用意,如今听了秦肃与秦霄兄弟二人之间玩笑一般的话语,加之秦肃秦公一番质询意味颇重的言辞,心惊胆颤之际两位低阶军官不觉之下已将兄弟二人这些做戏玩笑的言辞,当做了秦肃秦公即将发怒严厉斥责于他们的警示前兆。

惴惴不安的陆五与陈奇面面相觑心中大呼不好,无奈之下只得再次抱拳稽首行以军礼,沉默了片刻之后,口齿稍稍伶俐一些的陆五涨红着脸硬着头皮回禀道:“秦公明鉴,某等言辞无状确实有罪于秦公,只是这拒命一事某等可是万万不敢当的!”

“某等二人虽非秦公的司衙属吏,诸位随行的军伍弟兄也非是某等二人军伍所属的部众,相互之间确无统属领率的职责,只是某与陈奇自太原府尹孙公与果毅都尉齐都尉处亲领了差事,身上自然担负着护卫秦公、夫人与眷属一路万全的重要职责。”

陆五一番职责在身的话语说到这里之时,那些已然纷纷入席跪坐于食案之后的淳朴军汉,眼见秦公与白衣秦三郎还未曾入席,紧张失色间无不面露羞愧之色,心思精明一些的连放置于案几一侧的牛皮靴都顾不及穿了,慌忙间撩袍起身跣足跨步来到两位司戈的身后,抱拳稽首以示罪过。

心思鲁钝一些依然跪坐在食案后面愣神发呆的憨货,也在好友袍泽的提醒下纷纷跟了上前,一时之间酒楼三楼的厅堂之间人头攒动从者络绎不绝。

思路越发明晰的陆五并未理会那些夯货的告罪举动,继续向秦肃秦公回禀道:“日昇酒楼所处古城集镇虽已毗邻东都洛阳的南城城门,但一日未曾安然抵达秦公的府邸未曾交割差事,某等二人就未曾完成自家的职责,且某等曾听执役的武侯头目提及邋遢道士与女童之事,此事诡异更令某与陈奇心中甚是不安,某等二人略略商议之后还是以为护卫秦公的职责更为重大,故不愿在此时入席宴饮,还望秦公原宥某等二人的无礼行为,且请您与三郎就此入席,待到了东都的府邸某等二人愿受秦公的责罚惩处。”

秦肃不动声色间听着陆五条理分明的陈述,看着那群去而复返一脸羞愧颔首行礼的军汉,悄然之间与嘴角含笑的三郎对视了一眼猛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好一个职责在身不敢造次行事!你与陈奇还要接受秦某的责罚惩处?那好,秦某且来问你等二人,你等的武功身手与吾弟三郎相比孰强孰弱乎?”

忽闻秦公哈哈大笑又是如此一番言辞实令陆五、陈奇颇有些意外,二位低阶军官再次相互对视一眼,沉默了片刻还是陆五慨然回复道:“回禀秦公,三郎的拳法剑术腿脚功夫种种手段端的是颇为了得,莫说是与某单打独斗,于街市之中即使某等兄弟们一拥而上,自也不是白衣三郎的敌手,然若在两军阵前行伍列队之中以军阵技法互相征战攻伐,某等与三郎之间孰强孰弱还真就未知难料了。”

眼神之中满满也是欣赏赞叹之意的秦肃,捋着自家的三绺长须悠悠然看向了三弟秦霄。

“二位壮士这般回答果然是妙不可言啊!三郎,你以为他二人的回答准确与否?”

三郎看着自家大兄年轻英武的脸上浮现出促狭古怪的笑容。

“大兄既然已是心知肚明,何故还要如此问询三弟呢?莫非大兄是想让三郎在众位兄弟面前自揭自家的短处么?哈哈哈……”

“大兄,陆五、陈奇二位兄弟如此说辞已是谬赞了三弟的武功身手,想来三郎所练武功只是一般的武功技艺,若论单打独斗一较高下,三弟自是不在话下无论在座哪位却是一概不惧,只是若像二位兄弟所说的军伍对战,莫说是那千军万马的军阵之中,仅是他等十几位军士结起来阵势,依着他们凶狠、娴熟的军伍做派,再配以威力巨大的制式擘张弩箭,三弟只怕要在交手之前就会退避三舍逃之夭夭喽!”

秦肃面带微笑捋着长须颔首点头。

“陆五、陈奇,你们二人本就是军伍之中的悍勇之士,因何不像三郎那般直接将真实的情况告知秦某,何必要费尽心思用那等文人惯用的说辞来讨好逢迎秦某、三郎,你二人当需谨记今后切莫再要如此,此等行事只会有失了我大唐虎贲的男儿本色!”

“喏!陆五(陈奇)谨遵秦公教诲!”

说完这些,秦肃秦公和善沉稳的眼神越过了陆五、陈奇二人,落在了那些跪坐入席之后复又站立于此纷纷告罪的军汉身上。

“呵呵,秦某今日真是难得一见遇到如此之多的怪事,且不论陆五、陈奇二人不肯入席宴饮,你等诸位既已领命纷纷入席坐下,何故又坐而复起站于陆五、陈奇的身后颔首行礼?你等之中谁能告诉秦某此间乃是何等的道理?”

陆五身后那位身高足有七尺面色黑红的短须壮汉右臂平胸微微一躬,瓮里瓮气的声音回禀道:“回禀秦公,某胡杰与众家兄弟行事无状,未及秦公与三郎入席坐定之际,便如同一群抢食的饿狼一般纷纷抢先入席,如此这般鲁莽行事既与礼仪不符又乱了上下尊卑的规矩,思来想去某等兄弟别无他法只能于此向秦公与三郎请罪。”

说到此处短须壮汉及其身后十三名军汉,齐齐地向着秦肃与秦霄兄弟两人微微一躬。

“胡杰,你等既已奉了秦某的入席之命,何来的莽撞行事不符礼仪之罪呢?!呵呵,你等壮士皆是秦某今日宴请的宾客,何来上下尊卑的规矩?况且你等皆是朔方边军豪爽勇武的军士,杀伐决断放浪形骸不拘小节,自是不必遵循那等文人雅士所谓的礼仪规矩。”

“喏!某等谢过秦公不罪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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