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奇山上已经风平浪尽的过去了两天。

在这两天里李戬去寒潭深处找过李承天,却并没有如愿以偿的找到李承天。接下来该怎么办,李戬就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他很希望有人能牵住他,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对权利的渴望烧的坐立难安。

他反复的咀嚼着李承天给他的指令——对云盖雪说出那句暗示之后,会让李成蹊遭受到难以承受的打击,会让他们俩陷入痛苦,等他们互相折磨死对方之后,以后凌绝门的继承人就是自己了。

现在玄奇山看起来风平浪静,他探听不到任何的风声。玄奇山来的人素质极好,在若愚的带领下完全滴水不漏,既彬彬有礼又让他们察觉不出半分异样。但这种情形除了音羽门诸葛那一脉混吃等死的废物看不出来之外,就连从未跟玄奇山打过交道的靳溪都察觉到事情有异样,太谨慎太小心,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李戬只假装自己的旧伤未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音羽门的人只以为他被诸葛伤了自尊,不再管理帮中杂事。

所有都可以装傻充愣,唯独樱藜不可以。她带着李戬上山来,本身就是为了给李戬要得乌珊来疗伤,好帮助他参加今年的武林大会。不成想,乌珊没要着,还给李戬添了新伤。

今天她去找晏然照例吃了闭门羹。

李戬伤了云盖雪,让樱藜觉得内疚,不知不觉的矮了一头,因而处处忍让。到如今这一次次的闭门羹吃下来,已经把她的内疚磨个一干二净。她本来就是性子急躁的人,现已是怒气意难平。

樱藜来到李戬处替他检查伤患,玄奇山配给的医生只能为他治疗外伤,跟诸葛比武的外伤早已痊愈,但内伤却是拖不得。樱藜只要一想到晏然的银针还在李戬的经脉里攒动,她就心惊肉跳。

李戬却没有跟樱藜说他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因改门易派实在是与欺师灭祖无异,他现在不能跟樱藜说出李承天的存在,只好装着傻配合樱藜的检查。

“岂有此理,这几日连若愚那个小姑娘都不来了,这算什么,当我们音羽门是来寄人篱下吗?”樱藜见李戬外观无异,想想这几日自己吃的闭门羹,当真令人火大。

李戬心念猛的一动:“师傅,我从来没问过您,李成蹊与您到底有什么渊源,您这么笃定他会把乌珊拱手让给我。”

樱藜神色依然不虞,但听得是李戬问她,便不自觉放软了语气,缓和道:“三年前,你们师兄弟代表师傅去给凌绝门掌门拜寿,可还记得?”

李戬有一点不自然的点头。

他当然记得,就是那一年,李承天秘密的见了他,说他根骨好,要传他一门功法。那功法十分隐秘,最是杀人于无形,李承天说这武功练到最终层,只怕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何时被杀。

李戬又惊又喜,凌绝门在江湖中会挑选一些有潜力的人作为入门弟子乃是惯例,挑中了出手便是一门绝学。

挑选已经有门派的弟子,恐怕还是第一次。

李戬虽然对那一门功法十分向往,但改门易派乃天理难容之事,李戬便再向往这门功法,也不能背叛从小就把他收养在身边的樱藜,毕竟如果没有樱藜的话,他作为一个孤儿,可能早就死了路边。

李承天听他的理由,赞他是个好弟子,说不欲让他拜师,只是送他一门功法而已,随意念了两句口诀。

李戬永远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他只听了前两句口诀,便完全被这门功法给征服了。后来李戬一直暗自修习,李承天总会在他需要的时候,就秘密来到音羽门点拨他。

李戬想着这些年的秘事,却忽略了樱藜的脸颊上不知为何飞起一抹不清晰的飞霞,她掩饰了一下自己的神情,微垂眼眸道:“就是那一年,我接到老友的求助,要我来这玄奇山,这玄奇山,当年,哼!”

樱藜不高兴的瞥了一眼现在这略显简单的住处。

冷笑道:“以前就只是个贼窝。”

李戬倒是意外:“我看李成蹊天生贵气,倒不想他是个改邪归正的回头浪子?”

樱藜摆摆手:“不,当时玄奇山不是李成蹊管事,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在这山上胡乱集结了落了草,靠着这山烧杀抢掠过往的商户。”

樱藜继续说道:“我来了此地之后很快就把贼窝端了,但这种胜利并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你道为何?”

李戬对这种突如其来的问话并不陌生,这是他们师徒二人之间的常态。最先开始李戬对帮中俗务十分厌恶,回答这种问题时,经常牛头不对马嘴,惹的樱藜生气。

后来靳溪点拨李戬,这是樱藜在培养下代掌门之意。

初时李戬只沉迷于武学之中,对掌门之位毫无想法。是李承天让他逐渐明白获得权力,意味着一个帮派会把所有最珍奇的资源向他一个人靠拢,才让李戬慢慢沉下心来应答樱藜的问题。

李戬沉吟了一下说道:“春风吹又生,乌合之众落草结派极为容易,师傅却不能时时守在这一处除害。”

樱藜面露满意之色:“没错,正是如此。正在我觉得事情棘手之时,我发现那些乌合之众中的李成蹊,不过是个跟你同岁的少年,那时已武功十分高强,进退极为有度。我费了一番功夫才将李成蹊收伏。这才知道他之前受了重伤,对过去的事情记得不甚清晰,是玄奇山的人将他救下,留在山上过日子。玄奇山自他来了之后,逐渐分成两派,老帮主原是赞成大家金盆洗手,做点正经买卖度日。不料他的把兄弟却反了水,将老帮主一家杀了,内讧之后群龙无首,这才闹出了烧杀抢掠的乱子来,这才被我轻易瓦解。”

李戬一震,三年前,他还未获得李承天的帮助时,师傅只说他是个厚积薄发的苗子,说不定能大器晚成。是李承天说他修炼未得法门,亲自教导,才让他武功突飞猛进。

只在那个时候,这个来历不明的李成蹊就已经得到了师傅的如此肯定了么。

樱藜却不知他心中所想,接着说道:“我见他张弛有度,便有心扶立他。我在玄奇山呆了一月有余,那些碍着面子拉杂着关系的余孽我都一一出手替他清理了,他上手极快,很快就得了这玄奇山的人心,不出这三年功夫,因着云盖雪的名气,竟然就成了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帮派了。”樱藜感慨李成蹊的手腕,也不免偷偷拿李戬与李成蹊做了一下比较。虽然李戬天资差了一些,但总归是勤勉,这些年也终于出落成可以独当一面的人物了。

李戬听到云盖雪的名字精神一震:“云盖雪以前在江湖上很有名吗?”

“何止是有名?”樱藜手指不由得在桌上敲出了声音。

“云盖雪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魔头,一人之力杀人灭派,凌绝门一直在派人处掉他,但这个云盖雪却十分的狡猾,从来都没有人能真正知道他的行踪下落。”

李戬想起李承天对他说过李成蹊和云盖雪是亲兄弟的事,忙追问道:“是李成蹊一直在隐藏云盖雪的行踪吗?”

樱藜摇头:“不可能,云盖雪名头太大了,小小的玄奇山如果私藏他,早被查到了。”

李戬奇道:“云盖雪名气来得如此之大,现在倒成了二帮主,就没有人前去讨伐他们吗?”

樱藜叹道:“这就是李成蹊不可小觑的过人之处,把云盖雪放在大家都能看见的地方,这是一个阳谋。”

李戬抓住了这句话的重点:“阳谋?”

樱藜说道:“起初几大门派相继派人前来询问李成蹊的意图,都被李成蹊的怀柔手段给顶回去了。李成蹊对江湖说,云盖雪已经放下屠刀,总要给人一个立地成佛的机会,若是以后云盖雪再犯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就由玄奇山来为民除害。”

李戬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就这样,就把云盖雪给保了下来?”

樱藜看他一眼:“当然不可能,但是你别忘了玄奇山有什么。”

李戬张口结舌:“乌,乌珊么?”

樱藜点点头。

李戬急道:“就算他用乌珊去贿赂某些人,总不至于江湖上人手一份乌珊吧?”

樱藜不满道:“我说了,这是一个阳谋。江湖上标榜自己是名门正派何其多,私底下又包藏着多少私心和祸心。那几个百年根基的大派,虽然面上不屑与玄奇山争乌珊,但大家都明白哪个帮派拿了乌珊,难保这个门派中的新一代中有天赋异禀的孩子,这个门派就会赢在起跑线上。可是乌珊数量有限,又不好明抢,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谁都别想拿到乌珊。”

樱藜站起身来,此时已经是西山落日之时,夕阳余晖从窗户里撒进来,照的她面容祥和,竟不像再生气的样子。

她叹口气接口道:“云盖雪上了玄奇山,几个江湖的名门宗师争先恐后的装聋作哑。谁也不敢去得罪玄奇山,生怕有人趁虚而入,踩着自己去给李成蹊卖好,李成蹊就会把乌珊倾斜给哪一家。”

“岂有此理!”怒气爬上了李戬的面容,他追问道:“那凌绝门呢?”

樱藜看着窗外的夕阳一点点落入山后,心中涌起一阵不详,却努力压制住自己莫名还带有一些荒谬的想法:“凌绝门是首先噤声的,甚至在云盖雪刚到玄奇山的时候,凌绝门就把所有追踪云盖雪的人都召回了。”

李戬结舌:“这,这是为何?”

樱藜摇头:“没有人知道是为何,这也坚定了几位宗师不再追杀云盖雪的想法。云盖雪就这样,被李成蹊给保了下来。”

李戬:“可是现在依然还有人觊觎着乌珊。”

樱藜应答如流:“不过是些不入流的人物罢了。这些人上山抢乌珊,还帮李成蹊弄了一副好名声,人人都道李成蹊不轻易杀生,就连云盖雪在山上都未曾闹出多少荒唐的人命,玄奇山果然管束住了云盖雪。”

李戬简直无话可说。

樱藜看他的样子,不由得内心叹气。这孩子也不知道像谁,对武学一道倒还勤勉,对人情纷争手段却十分稚嫩,因而才会连帮里那些二代弟子都压不住,时时都让靳溪帮衬着才行。

李戬却忽然问道:“乌珊真的只能在玄奇山长成吗?”

樱藜出人意料的摇头回应。

李戬眼睛里的亮度还没来得及熄灭,就听樱藜说道:“确切的说,是只有李成蹊才能让乌珊成长。”

……

李戬又无话可说了。

樱藜说道:“之前有一些能人异士在玄奇山躲了月余,用上一年的乌珊种于玄奇山上,未见任何效果。就算是刚从李成蹊这拿出来的乌珊入土,也不会有任何变化。所以,乌珊之神奇,在于李成蹊,而不在于玄奇山。”

李成蹊却不知道音羽门的掌门和首席弟子把他这些年做的精彩的事情八卦个遍。

他听得重情重义两兄弟回报今天樱藜又来过,按照晏然和若愚教的,他们已经把人给拒回去了,但听说回了音羽门的驻地之后,樱藜大发脾气,因此前来上报。

李成蹊嘱咐重情重义密切的盯住音羽门的动态,有事就来报。

重情重义两兄弟应声,他们没问,已经两天没看见云盖雪帮主的事,看帮主和若愚的样子,应该不像是出了什么大事,但晏然大夫也有两天没见过了,他们想,多半是云盖雪又犯病了。

山上的人都知道三年前李成蹊收了一个大魔头回山,不管对帮主有多信任和爱戴,恐惧总是人类最本能的情绪。那段时间从玄奇山迁走了不少人,一部分是恐惧连累家小,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云盖雪身上的人命且多且杂,说不得处处都是沾亲带故的仇家。

李成蹊也不拦着,还给他们发了丰厚的路费,让他们离开。

留下的人看过帮主的手段之后,都知道帮主这是在表达,他无论如何都要留住云盖雪的决心,因而有一些李成蹊的忠实拥趸者,还是留在了玄奇山。

最初刚开始,大家都害怕一个动不动就把“杀了你”挂在嘴边的魔头。晏然大夫来了之后,情况开始好转,虽然云盖雪还是动不动就要“杀了你”,但实际上却保护着玄奇山的老老少少不受打扰,帮主脸上也重新有一些笑容。久而久之,大家真心实意的接受了云盖雪这个“二帮主”。因而云盖雪隔一段时间要用乌珊续命的事,是玄奇山上下就知道的事。

待重情重义两兄弟走后,李成蹊去到了晏然重新封闭起来的药庐。

现在这小小的药庐已经被一分为二,外面的人绝对看不到里面的情况,晏然衣不解带的守着云盖雪和唐不言。

李成蹊看着晏然淡然道:“门外窗下那个脚印确认是音羽门的人。”

晏然正在为银针消毒,只是说道:“那便是这里的一切都跟音羽门有关系了。”

李成蹊阖首:“当天音羽门初上山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晏然眼神里飘过一些狠意:“说来实在简单,我跟小云发现了有人摸进了山。起先只当是来摸乌珊的肖小,我们也不甚在意。只等他们几个起落之后发现,这些人武功高强,小云起了性子要去找茬。”

李成蹊没好气的瞥晏然,晏然老脸一红:“你也不能怪我呀,小云是我能拉住的吗?”

李成蹊欣然的摇摇头。

晏然被堵的心里一塞,缓了缓才重新开口:“小云刚与他们交手,我就发现这个队伍的与众不同,这是以李戬为核心的剑阵。”

李成蹊说道:“音羽门的剑阵,困不住小云的。”

晏然也站起身来:“谁说不是呢!不管他们如何变幻剑阵都不能伤到小云。那个时候小云的病情缓解的很好,只当陪着他们交手过瘾,根本就没有下杀手。”

李成蹊严肃道:“变数在哪?”

晏然:“还能是谁,只能是这个傻子了。”

晏然磨着牙看向云盖雪。

李成蹊又欣然接受:“是他的作风。”

“小云跟他们打着架,还不忘跟躲起来的我炫耀他出手精妙,让李戬发现了我,这个卑鄙小人竟然对我出手了。”晏然回忆起来还是很生气。

“可是你并没有受伤。”李成蹊指出了重点。“虽然李戬的武功比小云差,比你总是好上很多很多的。”

“是,他并没有伤我,只是虚晃一招。小云不防他出手伤我,便不管不顾的回身来救我,这下出手便重了,杀心一开,当场就死了几个音羽门的弟子,若没有樱藜那个老婆子跑来助阵,小云会杀光他们所有人。”晏然说。

晏然回忆中还不忘加入八卦:“按道理说,樱藜这样的高手,怎么会选一个这样资质平平的人来做首席关门弟子呢。若不是李戬勤勉,只需把音羽门交到李戬手中三五年,这个门派便是落魄了。”

李成蹊便看向云盖雪:“李戬天赋绝不算平庸,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小云这样变态的天赋。”

晏然一撇嘴:“你不也是么?”

李成蹊又又又欣然接受了:“那是自然。”

晏然一个白眼不再理他,准备给他们两人下针。

李成蹊看晏然正在小心翼翼的给他们下针,便小声问道:“情况还稳得住吗?”

晏然收针瞥他:“两天而已,有我在,他们二十天不吃不喝也不会死的,你紧张什么?”

李成蹊听得他是带着玩笑的心在宽慰自己,心里却没有轻松一点,他这几日也不眠不休,云盖雪和唐不言只能让晏然扎针续命,他却靠着催化之力也自是无事的。只是这些天,他感到异常疲惫。

他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道:“没事就好,上一次小云把我催眠了之后,我差点死在他的催眠之下,所以我担心她……。”

晏然打断他的话:“她不是普通的姑娘,她肯定可以的。”

李成蹊听得他的话沉默了一会,终是说道:“你说的对,她不是普通姑娘,她肯定可以的。”

晏然听得他话里的疲惫,看了看云盖雪:“小云这一次对你的伤害太大了。”

李成蹊毫不掩饰的点点头。

“我跟他心意相通,他的杀意越大,我也会跟着受到刺痛,也很想杀人,控制这些杀意实在很难,生不如死……这些年全靠你才能撑下来。”

晏然却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夫,没有你那个神奇的催化之力,就算有十个我,都救不回你们两个人。”

李成蹊揉揉眉心:“我少时曾受过重伤,为何会落到玄奇山,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梦魇之时总会看到一个小姑娘……不过若不是这要命的心意相通,我是不可能把小云认回来的。”

他扯扯嘴角:“有的时候命运很可笑,他催眠我明明是件这么危险的事,我差点死在里面,却让我看到了当时我们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小云在我走之后到底经历了什么。”

晏然看他的样子,知道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差不多自出生到现在,没有经历过什么快乐的日子。平日里云盖雪犯病了就会忘记很多事,因此比李成蹊没心没肺多了。

云盖雪和李成蹊所经历的痛苦,都让李成蹊承受了。

李成蹊身上,承担者他们俩人的苦。

还好,这个人能给她一些甜意,他总算,有人疼爱了。

两人的目光便落在唐不言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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