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她在青城行宫里当差,他身为天武官同样往外殿廊上去巡查,傍晚时又遇上,他瞟过她手里换了一只更大的撒香银盒子,在一间间殿阁里撒香熏香。他若无其事负手笑着:“在外面当差,哪里能和在宫中不出来一样轻省?若是在宫中,你便是叫上七个八个小黄门替你干活也是尽有的。”他暗示,反正郑二娘子你擅长塞红包。

她听着就更添了一肚子怀疑:“傅九,这阵子你一直帮我……”傅九从没真的反对她在郊祭时当差。原来是郊祭当差最辛苦,事事得亲力亲为?

“后悔了?”

“……那能呢。”她赶紧扯出了嘴角,和颜悦色绝不埋怨叫苦。

进了外殿,左右再看看。四面月光松影再走几步就是一处宫门了。他笑道:“没有人——巡守的还有半刻钟才到此地。”

正说着,不远处就传来了对话吼声:“对面来的甚人——!?”

“禁军步司都头柴俱。是甚人!?”

“班直都头耶律丹!”

这里是三管地界。是内殿与外殿交界处,又是宫殿外围。

这里是禁军、天武官与班直御卫一起驻守的地盘,各衙值守都头们带着一队人巡查极密。

“长公主还在和陛下说话,傅驸马知道?”

傅九觉得她老提驸马不驸马,无奈叹气。但还是得微笑以对。郑二娘子心下却很满意。她都这样烦人了傅九还没有翻脸,果然钱二娘子给她为妾的流言是假的。谁叫他一直暗地里在准备去宣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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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离开青城行宫,到了水仙宅子里。傅九和她一直商量亲事。都觉得很为难。她重重地叹了口气。

“真要去德寿宫参选?”他柔声问。

“……嗯。”她点点头,“想去太后殿上混点资厉,如果能混到六品就好了。”

“……”你连品级都想好了,多亏陛下说过让她守皇陵,他还能好笑地看着她,他倒是知道德寿宫六品是什么女官,是太后御前的女官了,“不打算和我说说,换到太和宫——?”

她摇头,慎重地说:“我是女子,要争内库官,就得凭自己的本事。我不能不做满三年就被赶出来,张夫人都被赶出来了,我也一定会被赶出来,但我至少得在宫里呆上三年。”

“陛下要是看中你?”他慢慢说着,“陛下对低品承御,其实不怎么当回事。”

说得真是太客气了。她想,陛下连纪鸾玉都临幸了,他在低品宫人里就是特别随心所欲。在陛下眼里,六品以上的家世出身的宫人,才算是他需要谨慎选择的人。

“原来是为了这个,非要六品?”他突然就笑了。

她点点头,然后扳了指头,算了郑锦文如今是六品了,三郎也要六品了。他诧异:“什么时候?”

“我托了赵若愚,只不要让别人抢了三郎的功劳就行的。他以前在泉州城就有八品。他是真剿贼的。三郎都是拿命拼出来的官位——”她看看他,加了一句,“赵若愚要纳妾了。”

武职和文职不一样。从五品才算是文职正六品。他和她细细商量着,她一一记在心里,他拉了她坐在身边,她靠在他怀里,很犀利:“陛下,太上皇,和长公主,一直都很看中你。”她小声地说着,“傅九你不做驸马。我就不会做承御——”想了想,摇头,“没有傅九你,我也没打算做承御。我还得想想万一在宫里犯病了怎么办?你想想,我要是和潘玉郎一样被暗算,然后犯驾的话——”

郑家的就完了。

他听了,点点头。抱着她没出声。她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有些忐忑不安,其实她还有很多话要和傅九说。尤其是傅九要去宣州做车夫官……

她想到这事就头疼,在青城行宫里曾经就睡不着觉,私心里绝不承认,比起去宣州城,做车夫官更是让她痛心疾首。

全因外放宣州城她可以哄着庆王妃改主意,大皇子不去了傅九就不去了。但傅九自己谋什么前程却是特别难哄的

她跟头看看傅九,却不能劝。

“做车夫官,也比进宫做女官要过得自在不是?你不做女官,我也不转官了。”他必定会这样反驳,于是她伪装着贤良,只能表示傅九喜欢什么她就一力支持什么。这才是心心相印。

然后在驸马这类小地方挑他的毛病,事事针对他。

她觉得很对不起傅九。把头埋在了他的怀里。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发,低声:“……我并不是因为你去德寿宫参选,和你生气,才故意去宣州城。”

“嗯。我知道。”

她其实半点也不想这样讲道理,因为讲道理这事就没办法说下去,她就唯有罗罗索索:“……不能因为陛下讨厌我。我就不去争一争内藏库的位置。你知道的,宫里几位娘娘都在争皇后位,我不觉得程青云能做内库官。他是程娘娘的亲大哥。范小学士也不行,他和你们家淑妃有亲,但我呢——那就不一样了。”

“你们家,劝劝越若愚,全城京城的人都知道他要纳妾。结果人家汪娘子吓得要出家做女道士,你事要是办不好。要连累你们家。”三兄妹全奔着做六品官可能就要泡汤了。

“什么,汪云奴要出家——!做女道士!?”

她惊呆了。丢下了傅九,赶紧去找郑锦文。他大笑着还在后面嚷:“连赵一明都在问,是不是赵若愚真有在家里虐待弟弟妹妹了?所以人家怕了他——?”

“……”

她也觉得赵若愚太可怜,但今日宅子里人太多,郑二娘子立在桥上,见得柳浪如叔,沿池涌去。柳地涌到尽头化成了一座漆绿阁窗的精致桥亭。亭中的公子一身烟灰大衫,勒着玉石蓝带额帛,果然是芝兰玉树的美男子。

正是她熟悉的赵若愚。

亭中又有一名的青裙女子,叫她一眼识出,岂不就是汪云奴?今日她袅袅婷婷,头戴着青纱发冠,是京城里流行的道姑道妆,她似乎正低头与他私语。

她不免把脚步一收。转过头,她看向了随在她身后的美妇身影。

汪孺人与汪云奴果然不同。云奴青裳飘逸,纤瘦零丁,她却是一身对襟红短背子下蜜合裙,裙绣团墨芍药花,前后裙摆束三角红绦垂带,摇摇曳曳勾勒出她宽臀厚肩的丰美身影,

不仅是与云奴不一样,便是这园子里的美妇都无人能及她一半风情,她一笑,乌发髻错落簪着三两支金珠钗,抚桥柱而立:“郑娘子怎么不走了?”

郑归音不是男子,只当没看到她的风情,冷笑道:“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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