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她识货,老夫人亦笑了,叫人送香香的茶汤上来,打量着她:“是水仙巷里的新安郡张夫人的女儿?”

“是,正是家中老夫人。二夫人养的好物儿。吕妈妈常提起呢。”她吃好了,心情亦好。茶汤入唇,口齿生芬。吕妈妈养白鹤,赵二老夫人喜欢养绿孔雀。平常两位很是有些老交情。她今日来,少不了请吕妈妈提前致意了。

她并不纳闷几只大猫儿和一院子鸟儿如何相处。扑翅声响,一团羽毛落下,原来是白猫头顶上停站了一只小珍珠白鸟儿,时不时叫两声,亮亮的小眼睛瞅着来客。

她一下就喜欢上了。盘算着回去也养两只,讨好养父和养母。

午后留客用饭。二夫人带着她去了侧厅,赵老爷才算是头一回正眼打量了她:“就是她?这身子骨单薄了一些。能干得动宫里的差使?”

这是要拒绝了?

她亦是刚发现,赵二老爷站起来,个头竟然比郑锦文和傅九都要高一线,当真是仪表堂堂。难怪他不仅在御前做宣赞舍人,还能去吐蕃做国使。

她心下一急,傅九突然转头和她说话。她稍稍放了心,赵一明丢个眼色给她,她便也忍不住笑了:赵一明还是以前那样。暗示着一切好商量。郑大公子可是提前私下请过他一回了。

老夫妻带着晚辈们吃便饭,摆在了院子里,一白一黄的漂亮猫儿不时跃过来,二老爷低头抱起又喵了一声溜走了。鹤舞雀飞,天光水色,一桌上美酒佳肴,连郑大公子也觉得轻松有趣,叹着:“神仙日子不过如此。”

她也有拍马屁的手段,敬酒时问起了老大人去吐蕃做国使的过往。果然就是他的得意事儿,开始吹嘘起来:“老夫当年——”

身为宣赞舍人,他去传国书是有原因的。

“番国在千里之外,不知道本朝虚实。看得老夫这样高大的身形——”说到兴奋处,二老爷跳起来,拉个架子横眉怒目,“我亮起嗓子,把国书抑扬顿挫读出来,吐蕃宫里人人听闻。都觉得本朝的规矩就是不一样。果然是天朝上国。蛮夷知道什么?就是看你的膀子壮不壮,声音大不大——”

赵国人若都是和这国使一样高高壮壮,声音洪亮。眼凶言利。看着不太好欺负。吐蕃国人就会有个迟疑,想着还是不要擅启边衅为好。

“太上皇说我不辱使命,大哥也说我,到底是一家子的血脉宗亲!老夫干了一辈子宣赞,这就是我的傍身之技!是朝廷的脸面。”

老国使得意洋洋,出使回来后心满意足,如今安心养老。

她眨巴着眼睛,给傅九递了个眼色。他一笑,早就准备好了。趁着更衣,他悄声和她说了一句:“担心什么?他一定喜欢你。”

“……”傅九这样说,她是很开心,但她没这自信。她叹着坐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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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上门拜访,郑二娘子果然就得了赵二老爷的青眼。他收了郑家的厚礼,她恭恭敬敬正式拜师。她向胖胖壮壮一看就气量足的赵老爷陪笑,寄名做了弟子。每天就跑云寿安伯府里请安,比官家五天一次去德寿宫里向太上皇请安还要殷勤。

她知道机会不易,勤劳地呼呼喝喝,跟着二老爷练嗓子。

|“跟我学,太后——宣——”

“太后宣——”

“不对,太后——宣——。宣字一定要气足。”

“哦,太——后——宣——”她脸红老是学不会,唯恐被赶走,老实地学着。

“不对。你气量足,就是太跳脱了。要稳重——要稳——”

“要——稳——”

“……没叫你学这句。”

赵二老爷在家闲着没事,等闲人也是不教的。宣赞舍人是个御前亲近的实缺。做得好有机会升廷得陛下青眼。但选官试的时候必须得亮嗓子,想贿赂走后门都不可能。因为当差后一张嘴,陛下听得一清二楚,有半点不妥当都得被连累。

越是如此,想和二老爷拜师的公侯子弟多了去了。毕竟嫡长子只有一个。爵位只有一个。府里次子和庶子们都有虚品,但学得一个傍身之技,谋个宫里实职才是出仕立业了。

傅九早有准备,对郑娘子那旁人不及的本事看得清清楚楚,也为她安排得妥妥当当。让她当场给老爷子背了一首床前明月光,老爷子耳朵一亮,勉强收下来了:“原来这小姑娘是海上出身的?难怪这声腔长得海面一样阔呢——我留下来教教。看成不成。”

老爷子,很是窃喜地看着她。她终于就有了自信。郑大公子负责送礼。倒是从没担心过。

对于送了丰厚拜师礼的漂亮女弟子,老师傅很有耐心,没瞪眼骂过,从头一天开始就不厌其烦地纠正她。但她还是把偷听的赵一明笑得不行,惹得他在叔祖母屋子里抱着猫满榻上打滚。冯四娘子也笑得喷了茶。

“全——京——城——有——谁——比——我——更——能——耐——?”

“……没叫你学这句。”老爷子表示这是只是他喜欢炫耀。而她就跟着老师傅在府里湖面对着吼,说是要借着水面宽阔声音流畅,还要水气润嗓。全府都听到她抑扬顿挫吼叫的声音。

学会了后,她已经没脸去寿安伯府了。但赵二老爷果然就很喜欢她。还特意安慰了她:

“不妨事,老夫当年也是这样学的。多少人笑话?且不理会。”

当年,赵二老爷报名宫职选试,并没有多少优势。那时候还是在北边京城,单是城里的宗亲就有几万之数。人人都姓赵都想谋个差。他耳朵灵,心里有成算,一盘算就找哥哥寿安伯借私房钱,算是自掏腰包请了京城里有名的角儿。

“那人可不是普通人。是和李师师配戏的!”

“李师师?天下第一美人?”她瞪大了眼睛,听着老师傅日常一回的吹牛。

“对。他教了我足半年。好家伙,进了考场,到了一百多号才轮到我。一开腔就镇住了场子。三班面试抢到了这个差使。从此以后,宣赞舍人差事里,什么天下大赦、立太子、陛下登基。全是我宣的旨——老夫不在,谁敢上?”

赵老爷每天哈哈哈地欢快,在女弟子面前吹嘘完了,还叫赵一明过来安慰她,“在太后殿上做传召女官,和老夫做宣赞舍人一样。多少人盯着你呢。脸皮厚一些。不要理会——这就是气度。”

以前一直觉得自己脸皮足够厚了,如今她发现还太薄。厚脸皮才有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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