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大公子陪二妹坐船,去夏逊家,但夏逊没找着倒是得了宫里的消息。

起因是郑大公子上了岸去夏府,先打听夏逊在不在家,本来他盘算得好好的,还能进府见见夏迎仙,在夏家混一顿晚饭。然而门房里七嘴八舌给新女婿报信,夏逊公子出门去瓦子了,说是要和傅大人一起看戏呢。

“傅九?”

他点点头,赏了钱转身要走,后面脚步声声:“妹夫——”

他一回头,原来是腼腆的夏家老四,他要在妹夫郑锦文手下办差,格外机灵,一听得妹夫来了就连忙地迎出来,把宫里的消息透给了上司,悄悄道:“有人在宫里乱传符咒的事,惹得陛下不悦。听说有亲家娘子的涉在里面。”

他得了这消息,谢过后,一路沉思回舱。她在舱里听着了,就笑了:“一定是程婉仪。”

“……你算计了她?”他斜眼。

“怎么会。我是先下手为强。”她含笑又叹息,“我总不能让张娘娘以为我没有用。让纪鸾玉在宫里呆得平平安安。按说这人倒罢了,本来不在我眼里——”

哭着喊着说被纪鸾玉暗算的人是谁?又开始吹了?郑大公子暗想着,但没敢直接揭二妹的脸,她下一句实在也不是没有道理,她扳着手指头,“你算算,抱秀宫里有多少帮手了?卢十娘和程若幽都是选女,谢苏芳也是选女,还有纪鸾玉已经进了宫——”

她呢?就一个人两只手!

“我还得保着许婉然……让她得第一,在太和宫里才能站稳呢。”

她一摊手,又痛心疾首,“都怪傅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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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九听不到她在骂,但想着她一定嫉妒卢十七娘出风头。没轮到她郑归音。她不是最喜欢在宫试里抢面答?

打从发现她这个毛病,他早就要想过要讨好她,就是给她提供出风头的机会,比如赵承平那天和他一起监考,在天地一池春看着天边的夕阳,看着考场里她一个人冥思苦想还没有写完,赵承平还悄悄和他商量来着,反正人都走光了,要不要给郑二娘子一点优待让她也做首诗,免得她这样的楞头刺青,看着太和宫选女卢十七娘可以做诗,不给她机会她又跳起来说主考官收了贿赂偏心。

赵承平很防备泼妇,尤其是在衙门里三进三出的泼妇选女。

他寻思着,摇了头,让赵承平算了。这完全是担心她交卷太晚,诗才又平常,赵承平如果也让她做首诗,她难道又背着李诗仙的直挂风帆济沧海——她要去做女道士?

她没什么诗才,经常听她背诗的傅九是知道的。

正经有诗才的才女才子,遇上什么伤心事,哪里是背诗?一定都是悲愤下笔写上七八首歪诗,痛骂几句昏君自比一下香喷喷的兰草芳桂,觉得自己是跳江的屈原转世,然后把诗赶紧烧了什么也没发生过,总之骂痛快了就心平气和可以继续做忠臣了——这是郑二娘子经常劝他的。

傅九觉得很有道理。

虽然他才不会傻得真写诗。他只在肚子里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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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四老爷要起身离开,走近的一段金却端坐下来,他一看便镇定了。

她觑他神色,心下明白果然传闻无误,他对范夫人是深情不改,她心底的怨愤翻滚,但双手举盏,看到壶中他爱吃的金斗泉美酒,突然又悲从中来。

她在嘉兴县家中与丈夫几年,亦有相亲相爱夫妻相敬的时候,怎么竟然落得如此?她这些日子总是半夜背着人痛哭,不明白丈夫如此绝情,他半夜私奔时,趁她睡着还拿刀划断了她一段头发,分明是有杀她之意,想抢她枕箱中的金珠盒子。她不过一女子,她拿榻子打丈夫几下难道还能真伤到他?剪子划几下难道还能叫他断腿断臂?

然而坐在此地,眼望手中玉酒盏中金斗泉,她突然又想起,家中的酒窑中藏酒只有一样。就是金斗泉。

丈夫平常爱吃的却不知道是什么?只隐约记得他埋怨过几句……

原来她无情至此?

“金娘?”

傅四老爷试探着开了口,“宫里有什么消息和郑家有关?”

她一惊,听得金娘这旧称,忍泪放下酒盏以茶代饮笑道:

“听说是程婉仪……”因为眼前这位是淑妃的姻亲,她也敢说,“有人怨她也太不知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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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九客气请开了姻亲大伯,实则上挤开了靖南伯,听着房里的声音,稍稍放心听着后爹不像是在养外室。他不用进去替亲娘捉奸。夏逊走上一步,突然还听靖南伯小声劝:“你不要管,夹在中间不好做人的——”

傅九回头一笑:“我知道。”

“我老头子,可不是说映风你是继子不是家里人,我是说,但凡是父母大人争吵的事,做亲生儿女的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比继子更可怜的——”

傅九笑着,转过身着实拱手谢过,靖南伯很是欣慰:“知道你是我们几家里难得的明白孩子,老头子才说的。”

傅九暗忖着,他能不知道?他可是亲耳听了几回郑二娘子和亲妈修国夫人吵架,再听着她和亲爹的相好豆氏吵架,郑归音那样奸猾喜欢欺负人的娘子,父母一旦失和,她也是在亲生爹娘两头不讨好夹在中间最是倒霉了。

靖南伯唏嘘着,拉着他走开两步,语重心长教导着傅九:

“能装不知道,就装不知。让他们闹。最多拿你弟弟妹妹两个亲生的出出气,家里就平安和乐了——你看,你乐得看他们的笑话是不是?他们不敢骂你的。若是闹到请娘家的舅舅来说理了,你就请个戏班子回去,让美貌班主出场,敬请父亲大人来看看戏,再请个俊俏好腔子的大角儿郎君,请母亲大人来听听。两位大人看到美人儿和俏郎君就欢喜了,觉得你又孝顺又懂事又贴心,再看看彼此的老脸就能忍忍,继续过了——日子不就是这样混的?”

“……是。”傅九哭笑不得,“伯父教导得是。”

夏逊忍笑暗想,以往还纳闷,太上皇喜欢和靖南伯一起听戏,官家也挺愿意和他说几句闲话,果然是没错。

外面,靖南伯用心教导着姻亲子孙,让他不要管父母之间争风吃醋的破事,反正他们也不敢和离,只敢嘴上嚷嚷。理他们干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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